第二章 秋风起（1 / 1）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破晓时分，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早早起来的人还惦记着昨夜突然的惊雷，却不曾想外面丝毫没有下过雨的痕迹。

马三铁如往常一样寅时就起床收拾，约摸卯时左右，他就将东西搬上拉车，借着微微的晨曦朝自己的包子铺赶去。昨夜听到打雷，他就担心今天雨不会停，那自己就无法开门做生意了。眼看着一家老小都靠着自己每天早晨卖几个包子赚的钱养活，自己是绝对不能有一天停歇的。

他家住在城北马家堡，到城内要走半个多时辰，到平苏街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起来，他不禁加快脚步。快要经过苏府时，他习惯性的抬头望了一眼，好巧不巧，他面前有一队持刀着重甲的卫兵横拦在街道中间，见他要走近，为首的一位立马抽刀，暴露在空气中的半截刀刃闪着寒光，那人厉喝一声：

执法司办事，速速离开！

这一声让马三铁吓了一跳，不由得朝苏府的方向悄悄忘了一眼，隐隐可以看见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黑衣人和地面上凝结发紫的血迹，他不敢停留，连忙拉着车转头离开。

等到从另一条街绕行到包子铺时，天色已经大亮，街道上行人也早就多了起来。

马三铁边走边想着刚刚平苏街的情况，他看到了凝固的血液，看到了满地的尸体，可那是平苏街，那是苏府啊，以苏家的地位和实力来看，至少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在苏府外的，更何况这次执法司怎么敢直接围了苏府呢？

嘿，老马！突然有人喊了马三铁一声，这才将他拉回现实。

他抬头看了一眼，是隔壁糕点铺子的老张，他正好奇的看着有点失神的马三铁，大声喊道：再走就走过头了，你现在连自家铺子都找不准了吗？

这一喊惹得周围的老板和行人们都忍俊不禁，马三铁没心思跟他们开玩笑，只是小声说了句没注意就径直打开门，将自己的东西从车上搬了进去，又把车放在一旁，从铺子里搬出几个桌椅出来，随后就赶忙烧水准备蒸包子了。

不一会，一个黑脸的汉子和一名精瘦的男人就坐在了摊位上。

老板，来三笼包子，两笼肉的，一笼洋芋的！黑脸汉子扯着粗厚的嗓子朝铺子里面喊了句。

唉，两位稍等片刻。马三铁连忙应道。

今天准备买点啥？黑脸汉子朝对面的男人抬了抬下巴，笑嘻嘻的问。

害，也没啥好买的，就置办点家用，顺便扯点布，眼看要入冬了，得抓紧回去叫孩儿他娘添几件冬衣，男子轻轻笑着，你呢？

我就是出来转转，家里那口子嘴馋的不行，顺道给买点啥东西解解馋，不然回去指定给不了好脸色，他嘴角慢慢翘了起来，黝黑的脸上打起了几道褶子，不过你说的也对，我顺道也扯几尺布才行。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远处街上的人突然一阵惊乱，一下子朝两边散了开来。

循声望去，一架马车快速的沿街驶过，驾车的人着一身轻甲，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两只寒光凛冽的眼睛。

马车很快从两人身旁驶过，带起了一阵冷风。

老胡，你说这是哪家的马车？

谁知道呢，指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又说不定是人苏家的呢。黑脸汉子目光一直盯着那架马车，直到它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不会，苏家的马车我曾经见过，不是这样式的。

那就不知道了，有钱人那么多，没见过也不稀奇，黑脸汉子老胡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暗忖，还得是有钱人家，要去哪马车一驾，一会会就到了，啧！

两位客官，包子好了。正在这时，马三铁端着三笼热气腾腾的包子走了过来。

多少钱？老胡瞥了一眼马三铁正在放下的包子，脸色更黑了，像一张大板砖一样。

呶，肉的一笼三个铜币，素的一笼俩铜币。马三铁指了指店门口挂着的木牌。

你这一笼才四个就卖三个铜币，咋恁贵呢？他显得很不高兴。

马三铁也上来了火气，今天本来就心情不太晴朗，这会又来个找事的，瞬间就让他绷不住了。

你不看看我家包子恁大，爱吃吃，不吃拉倒！说着他就要收走刚放下来的包子。

老板莫生气嘛，我这兄弟就爱开玩笑。对面的男人连忙开口，伸手拦住了马三铁要收走包子的动作，顺带瞪了黑脸汉子一眼。

黑脸老胡也尴尬一笑：老板我这不开个玩笑嘛，你这几十年的铺子哥俩还能不知道嘛，你也别生气，伤身子得很！

说着他就从怀中掏出了五个铜币放在了桌上，对面的男人也赶忙掏出了三个铜币放在一起。

马三铁分别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收起铜币就朝店里走去。

哎，老板稍等。精瘦的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喊住马三铁。

我说你俩怎么事儿这么多呢，你又咋地？马三铁下意识的以为这俩人又要搞事。

老板别误会，我就是想问一下刚刚过去的马车是哪户大人家的？

什么马车？马三铁依然不太高兴。

一个三角顶四方檐的马车，车顶好像还是裹着铁皮的。男人回忆道。

嘶——你确定刚从这过去了？马三铁反问道。

是啊，刚过去，那个驾车的穿着铠甲，但没有戴头盔，像是有急事一样，刷一下子就过去了。

轻甲卫那是执法司的马车。轻声答了一句后马三铁就很快走进了店内。

肯定发生大事了，马三铁这下心里十分笃定。暂不说苏府居然会被执法司包围，就说执法司的马车一早疾驰出城就是很反常的事情，唉，可千万不要发生啥大事啊。

而此时那辆马车已经疾驰在城外的官道上，朝南疾驰而去了。到一处密林时驾车的人一勒马缰绳，马车朝林中驶去，直到马车无法通过的深林处才停了下来。

车停稳后，马车上又下来了一名轻甲卫，他和驾车的轻甲卫合力从车上抬下来两具用黑布包裹的尸体，随后又拿出两把铁锹，两人很快的挖出一个丈余宽的坑，轻轻将尸体放了下去，然后迅速掩埋平整，将多出来的泥土扬开后，他们又找来一些干土和枯落的树叶覆在上面，让这片地面丝毫看不出埋过人的痕迹。

苏澈踉跄着下车后就双眼无神的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他也只能看着。看着父母就这样被草草埋葬，甚至只能屈辱的安眠于这片地面之下，没有坟包，没有墓碑，这里可能会有人走过，而父母会被每一个走过这里的人踩在脚下

可是，苏家覆灭后，这可能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那两名轻甲卫办完一切后走到苏澈身前，其中一个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通体漆黑的小牌子递到了苏澈面前：

苏少爷，这是苏家的徽牌，您收好。

苏澈没有看向两人，目光一直呆呆的盯着埋葬父母的位置，只是僵尸似的伸出一只手接住了那块徽牌。

那两人离开了，匆匆的离开了。

太阳渐渐升高，掺着寒气的阳光斜斜射入林中，洒在了苏澈脚边。

他静静闭上眼，曾经的一幕幕从脑海中划过，他已不是当初的苏家少爷，虽然曾经在灵界中他废物苏小环的称呼比苏家大少的名气更广为人知，可毕竟身后是苏家，围绕着他的也只有那一丝自己无能的自卑了。

他对这一天早有预料，或者说整个苏家甚至整个灵界都对这一天早有预料。自打他记事那天起，苏家的命运就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这么多年，他曾想过改变苏家必然走向的结局，可是当他发现自己真的是如同别人口中的废物一样无能的时候，他只能选择慢慢去释怀，遗忘自己的无能，遗忘苏家的命运。

他也曾释怀，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当父母惨死眼前，当自己无能为力，当围绕着自己的不再是自卑而是无处不在的危机，当父母之仇灭族之恨毫不留情的压到了自己的肩上，这一刻，他被深深的无力和悲哀所淹没。

阳光已经爬上了他的脸庞，温暖一丝丝填满了他脸上那道一指深的狰狞伤口，血迹已经干透，伤口周围已经高高肿起。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瞳孔开始聚焦，感受到了脸颊上的温暖，也感受到了手心的冰寒。

苏家的徽牌苏澈轻轻摩挲着徽牌上的紫云竹浮雕，背面的蘓字紧贴着他的掌心，冰凉的气息一丝丝渗入皮肤，让他的心更加冰冷。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手来，同时催动灵气，冥望环在眼中亮起：徽牌正面是紫云竹雕刻，在冥望环下没有什么一样。

那就在背面了！他马上将徽牌翻到了背面。

果不其然，背面居中是一个蘓字，左上角和右下角在冥望环下却出现了两个小字：活着！

活着？这一瞬间，他心里一半激动一半失望，激动的是在苏家覆灭后他还能发现关于苏家的信息，失望的是这一信息自己无从解读。

以后指不定会有多少人祸，而我却他抬手，看了看掌中一纹都没有的小灵环，不禁自嘲，活下去或许是如今最重要的使命了

手中灵环一亮，那块徽牌激射入地面消失不见。

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吐出了所有杂思。他摸了摸手上的纳戒，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整理好了发冠。

他双腿一曲，朝埋葬父母的地方重重磕了三个头，随后毫不犹豫的起身，朝着南方而去。

与此同时，两名轻甲卫已经绕过南城门，从东北方向的一道秘门进入。那是执法司的暗门，就是为了避开城中百姓和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建，早晨他们出城的时候街上行人尚少，而且事态紧急，只能从南门出城，此时城中已经热闹起来，是必然的不能原路返回的。

进入暗门后是一条幽暗深邃的青砖长廊，此时一道青袍身正背身站在前面。看到这道身影，两人急忙勒停马车，上前躬身行礼。

怎么样了？青袍人开口，声音浑厚，不怒自威。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办妥。两人感受到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威压，浑身忍不住的抖了起来，头压得更低了。

好，回去吧。他淡淡说道。

是。两人如蒙大赦，忍不住偷偷松了口气。

可当他们再起身时，两颗头颅已经不在颈上，只有两具被轻甲包裹的身体还整齐的站在那里。

一阵从长廊深处吹来，青袍人同两具尸体已凭空消失，训练有素的军马正拉着马车慢悠地往前走，哒哒的马蹄声已弱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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