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2 / 2)
张都督摆摆手,于殿下寻了个座席地坐下,又示意周副将坐下,目光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悠悠说道:“老周啊,我们都是从张家庄走出来的,当初我们立下誓言,要用自己的力量打破这世间不平,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再颠沛流离。我们一起参军,从小兵一步步走到今天。后来我们在这安西立稳了脚,那邹姓天子忌惮,为了大业我舍了儿子去那皇宫里做质子。午夜梦回,我常常想起送他走的那天。他娘哭死过去三次,那孩子,那么小,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像个小大人似的,穿着礼服,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对我说,‘父亲,我去了。我会好好地听天子的话,您就安心吧。’他一板一眼地跟我行礼,眼泪一滴滴地滴在地上,像一朵朵开的花。我就坐在这个殿里,看他一步步走远,在一群人中间,他的肩膀是那么单薄,到底却是由他来扛起重任。”张都督说到后来,老泪纵横,又急急地咳嗽起来。
周副将忙端起杯子,喂他喝了杯参茶,含泪道:“都督莫要自责,当时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张都督喘了会,擦干净泪,叹了口气说:“唉,这么多年了,他娘都不理我,我也不怪她,确是我负了她们娘俩。现在,他这样对我,也算是我咎由自取吧。”
周副将“哼”了一声道:“都督,我看是他糊涂得紧。虽说他在皇宫,你却从不曾断了书信。都说父子连心,他怎么能?怎么能写出《讨张贼檄文》这样的文字传阅天下?那么多年的书读哪里去了!”
“罢!罢!罢!”张都督摇了摇手,说,“把信给我。”
周副将似有话要说,但终究是忍住了,将信递给了张都督。
张都督平息了气息,仔细地拆开信,只看了一眼,便闭了眼睛转过头去,说道:“老周,蜡烛点亮一点。”
周副将忙将烛台移近一点,偷偷地瞥了一眼信,就瞧见了一个词“逆贼”。
张都督看完了信,良久不语。
门外有人来报:“都督,夫人求见。”
张都督一愣,忙说:“请,快请。”
一中年妇女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草草地行了一礼道:“听说明儿来信了?”
张都督看着手里的信,苦笑道:“是。也只有他来信了你才肯来见我。”
“给我瞧瞧。”
“这…………”
“怎么?有什么军事机密吗?我一深闺妇人就算知道军事机密又能怎么样?你送走了我的儿子,让我们母子不能相见,现在他的书信也不能给我看吗?”
张都督惨笑了一下,将信递给了妇人:“夫人,没有机密,瞧瞧吧。我们的好儿子代替天子来劝降的。”
那妇人一把抢过书信,似珍宝似的捧在手心,细细地看了一遍书信,倒是笑了,说:“说得好哇。你本不配为他父,他喊你逆贼也不错,你逆人伦,偷亲情,不是逆贼是什么?”
周副将面色大变,上前低头行礼道:“夫人,请慎言,都督也……”
“无妨。”张都督打断了他的话,转头对妇人说,“你还有什么事吗?”
妇人跪下,郑重行了一礼道:“恳请都督写封放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