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响（1 / 1）

阿祁在床上睁开眼，又到早上了，四周好静，屋内和窗外都没有一丝声音。这样的日子好像过了很久，疫情以来，各种喧嚣都消失了，这种静让她怀疑自己不是真人，也许她是个机器，每天起床只是一道设定好的程序，但不管真假，还是要起床，总不能永远睡下去。与前日一般套上家居服，洗漱、下楼、吃饭，每一个动作都不需要加以思考。

吃着饭，母亲何素娟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素娟接起后神色逐渐严肃，“是吗？什么时候……”两头低声说着话。

阿祁看着母亲，预测不该是什么好事，这么早会有什么电话，母亲又是这副神情。等母亲挂了电话才小心地问她怎么了。

是表婶子打来的，通知亲戚们张美丽丈夫的死讯。

年前听说在准备后事，但后来一直没再有消息，总以为好转了，没想到突突然就没了人。

他是凌晨三点多咽的气，村里的亲戚正帮着张罗后事。正逢疫情期间，大家也不便都出门看望，只是每家还该派一人过去帮衬着。

这并不是阿祁第一次听闻死亡了，但心里仍旧疑惑死亡的真实模样。她想大多数人一定与她一样，听闻过许多丧事却从未真正见过死人，也不知道心里到底该是什么样的态度。不过她知道脸上是必须挂出严肃的表情。面对死亡，大人们总是郑重其事，小心翼翼又焦急万分地互相交代。她有很多问题想问母亲，但母亲这会多半不会回答，还会训她乱讲话，小孩子家的问什么问。于是她没开口，只在面上极尽诚恳地保持着严肃与难色，表示自己对逝者的哀悼。

阿祁的奶奶也听说了，上楼来通知素娟她们，又说她不敢过去，又扯到年前某亲戚家与她同辈的老伯去世的事儿。阿祁想，奶奶也在害怕死亡，一切人的死讯，尤其是同龄人的，仿佛都在告诉她迟早了。

奶奶下楼后，素娟说“年轻人的后事本就不该大操大办，又是疫情期，每家去一人也够了。”素娟与张美丽一向要好，一定是要赶过去慰问帮忙的。素娟一边紧着换衣服，一边与阿祁的父亲张达福商量着该给的慰问钱等事宜。这个时候大人们说话总是很小声，仿佛这屋里还有别的人，不能让人听去了般。

楼下阿祁大伯一家托素娟把钱一块稍过去，也算他们的心意了。阿祁不必做什么，虽然这是一件大事，与她的生活好像关系没有那么大，于是吃完饭便上楼回房间了。

她坐在书桌前却看不下书，大扇的玻璃窗外天有点阴，房子田地树木一切都静静地呆在这淡灰色中。阿祁家就在马路边上，平日里车流不息，总能听到车辆快速划过的声音。现在久久才有那么一两声，从这扇大窗透进来一点人的气息。阿祁还是有点惊异，这么安静地，怎么就死去了一个人，悄悄地，只有一通电话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