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年轮【第六章】(1 / 2)
晨光熹微还未显露万物的色泽,轻薄的晨雾仍游荡在靴子沟的上空。玫瑰色的朝霞渐渐渲染了天际尽头的流云,粉饰了天空,开启了新的一天。人家的烟火已熄,外出劳作的人们背着锄头,牵着骡马。一切都在平凡里虚度,又在虚度里成就许多的不平凡。
二虎和三虎,一早领着短工到田地里的除杂草。四虎、五虎读完初小,在家学做一些简单的活计,并兼顾看护两个年幼的侄儿。大嫂张吴氏是全家唯一的女人,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着为家里的男人们做衣服,从不停息。从夏天的单衣,到过冬的棉衣,再到过年用的新衣,都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大虎安排好全家人一天的活计,便去地里查看青苗的长势。一切都显得平淡如常。
走过罗家出资修建的石桥,兄弟俩瞧见昨天还是昏黄、翻滚的溪流,现在已经变的如往常一般清澈舒缓。溪水潺潺,迸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好似无数块碧玉正在相互敲击。
他们走进罗家,将锄头立在门房一侧。自上次送还现洋,院落非但没有恢复平常,竟越发的死寂,没有半点生气,它的主人在恐惧里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罗有德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在死寂的空气里断续地传来,夹带着咒骂的声响,仿佛地狱里疲倦的野鬼。罗有才、罗有兴的屋子异常的寂静,一股死气的喘息声偶尔传来,有忍辱偷生的胆怯和自欺的恐惧。
罗家老宅的后院,二房太太红杏子一边数落着老地主的不是,一边对不幸的赵玉娘进行刻薄的诅咒和谩骂。虽然同样有悲苦的出身,对赵玉娘的不幸她却没有半点怜悯,恨不得她干脆死了才好,甚至于玉娘因漂亮而遭劫,对她而言都充满着妒嫉和怀恨。刻薄的女人,在每个咒骂的字眼里,填上嫉妒和仇恨的情愫,最终却实实在在的压迫了自己,苦涩了自身。心里充满着妒嫉和仇恨的人,内心里的不释怀,最终只能将自己带入逼仄的人生里。
敲门声响起,屋里的谈话嘎然而止。红杏子战战兢兢地打开门栓,见是二虎兄弟才知道是虚惊一场。她几乎要瘫软在地,发出矫揉造作的“哎哟”声,同迎客的妓女并无二异。她的脸上抹着厚而不均的东洋脂粉,涂抹过的嘴唇仿佛刚刚饮过人血。红杏子曾是庄河城里有名的粉头,唱戏为名,实际是个暗娼。后来结实了老地主,被圈养在庄河的宅子里,直到正房谢世,方才带回靴子沟来。原以为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受老地主的独宠,想不到进门没多久老地主又张罗着娶了赵玉娘。
红杏子瞧见二虎,脸上立刻现出风情的微笑,两根细眉毛飞舞着,像发情的母猫的尾巴。那如水一样的本性,只要觉得稍有可乘的趋势,就会迫不及待地暴露出来。
“是二虎呀!”红杏子娇媚地笑着,眼里的秋波滚动着伪装的纯真。
这个三十岁的女人,生得如同二十岁的姑娘。然而满脸的浓妆粉饰,却越发使人觉得她不过是粗俗的装饰罢了。
老地主从椅子上坐起来,脸上露出微笑,原来的死气沉沉忽然一扫而光,仿佛阴云过后,阳光透过了云层。兄弟俩的搭救,使老地主认定他们就是自己的福星,他们的到来将老地主吓破了胆的心脏重新粘合起来。老地主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又有了着落,丢掉的三魂六魄又开始重新围绕他了。罗良海对二虎兄弟的造访,表现的十分殷勤客套,仿佛是新结下的忘年之交。
“罗大叔,你是我们张家的恩人,当年要不是您出手帮忙,赏了我爹一个活计,也没有我们今天。我爹活着的时候总说,咱家世世代代不能忘了罗家的恩德。”三虎假意动情地说到。
“都是老辈人的旧事了,将心比心,谁一辈子还不遇到点难处。”老地主客套地说到,又习惯性地在暗中观察着俩兄弟的神情,揣测着他们的意图。警觉是老地主的天性,即便是他认为最放心的事情,也会反复多次地思考。
“我爹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就您这么一个人大善人。”三虎奉承到。
二虎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他没想到,平常日寡言少语的三虎,竟然有能说会道,善于察言观色的本领。精明的老地主被吹捧的满面春风,已经飘飘然了,竟丝毫没觉察到在三虎奉承的假话里参杂的敌意。
“那天汤二狗子来的时候,可惜没叫我们遇到,否则非要这小子有来无回不可。”三虎狠狠地说到。三虎心底里的愤怒被激起了,一部分是对汤二狗子,一部分则是对老地主,只是他巧妙的隐藏着,使罗有良无法觉察。
“民不与匪斗,这次的事我认栽了。”狡猾的老地主,无奈地叹息说到。他的小心谨慎,在经历了这次的遭遇,变得尤为加重了。
“我们兄弟不认怂,不出这口恶气,寝食难安。”三虎假意愤愤地说到。
“息事宁人吧,一个女人大不了娘家来要人,赔点钱就是啦。何况,那个抽大烟的爹,恐怕早把闺女忘到九霄云外了。”老地主若无其事地说着,紧紧盯着三虎神情的变化。他在三虎的脸上看到一股义愤的表情,完全信任了他的真诚。
“不能叫老少爷们看你的笑话吧?”三虎讪笑地说到,心里咒骂老地主的无情无义。
“三侄子有话不妨直言。”罗良海瞧出一些端倪,于是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