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中伏(1 / 3)
队伍中一阵大乱。
狭窄的山谷小道两人都很难并行,负责押送的二十几名护卫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不待杜大虫招呼,迅速分成两拨儿,奋力向队伍头尾挪挤过去。没等狗官军们逼过来,这边已经布好了阵势:首尾两头儿都有两三杆长枪顶在最前,后面是七八个刀手,中间挑着盐包的棒棒兄弟们也都放下担子,有的从箩筐里抽出长匕首,有的抽出铁尺,一个个目绽凶光,脸上全是悍不畏死的神色……蜿蜒山路上的这支走私队伍迅即变成一条浑身布满尖刺的双头蛇,弓起了身体,仿佛在积蓄力量等待着择人而噬,又仿佛在等待着迎接鲜血的沐浴——这个时代的人都知道,无一例外的,私盐贩子们同时也都是强人悍匪,只要出了自己的地界,打家劫舍洗劫客商都是家常便饭。
“来吧!”杜大虫心里想着,突然感到脸上那条新疤一阵奇痒。他知道,这次狗官军们有备而来,而且巡抚标营倾巢而出,显然是志在必得,自己这支队伍中的所有人已绝无生理。
他同样相信自己的兄弟们。不止那些护卫,挑夫们也都是好汉!贩私盐是刀头舔血的勾当,《大明律》关于贩卖私盐,有几条明确规定:“贩私盐者罪至死,伪造引(盐引者从之。”“凡贩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若有军器者,加一等;拒捕者斩!”“夹带越境者充军”。
第一条专指头目盐枭,没得说,都得砍脑壳、第二条说的是棒棒挑夫们,被拿了充军起步,实际上大概率也得死——不是因为所谓的持械拒捕,而是官军要讨伤亡抚恤,一定会尽可能夸大罪名,报一个持械拒捕把人全杀了视同剿匪,反正死无对证,都有首级功可领的,不杀掉是你自己跟赏钱过不去、第三条,哪怕是最轻的,贩卖其他货品时夹带一些私盐都得充军,至于流两千里还是三千里则要看大人们当时的心情。不管流多少里,都是给军头去做牛马,一辈子在鞭子底下干活,横竖这辈子别想再活着回家了!
至于剪径土匪的罪名,可比贩私盐轻多了:“首犯诛,从者流”!看到没有:只杀首犯,其他人大都充军了事。别以为杀人放火比贩私盐恶劣得多,得分在谁眼里看!
你做强盗杀的是谁?
寻常老百姓呗。
你贩私盐抢的又是谁的生意?
官府啊!
想明白了这一层,你便知道为什么朝廷会是这种态度啦。所以,这也是但凡贩私盐者,无论是盐枭还是挑夫,无一例外都会兼职从事强盗副业的原因——只要被拿住就是横竖一死,不抢白不抢!
这些后果,所有兄弟心里都晓得的。只要走上这条路,一旦落在官军手里,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相反,只要别做没脊梁的孬种,妻儿家小你尽可放心!那些殁了兄弟的家人,杜员外可曾亏欠了哪个?安葬的白事不用说,员外一定会帮你操持得风风光光、家小每月至少二两银——娃儿多的,员外给的会更多,逢年过节还会有米面油送到家!有谁敢欺负孤儿寡母?杜员外第一个不答应:等着在哪个废矿坑里去寻尸身吧!
这些事,大家平日都看在眼里的。
反面的例子也有。十多年以前,一艘船在大宁河里被截了,大部分兄弟殁了,只有几个凫水九死一生逃回来。有个叫高阿李的家伙被官府拿住,这软骨头竟领着官军到大宁指认同伴!当然一个也没找到——杜员外早就安排人进了山。杜员外就站在县太爷身旁冷冷地看着他,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眼神那一刻像能杀人的刀子!官军离开的当夜高家便走了水被烧成一片白地,全家老小没一个逃出来。虽然高阿李哭成个龟孙子样死活哀求着被官军当场带走了,但没几天,被捅成筛子样浑身上下看不见一块好肉的尸身竟赫然出现在他家的废墟里,每个人经过时都会啐一口,没好久便被野狗吃得骨头渣渣都不剩……大家私下都在传,杜员外给官府送了一千两买他的狗命,杜大虫却知道,伯父花了整整一千五百两呢!
豁出去了!
反正是个死,那便鱼死网破吧!百多条汉子,这种地形官军的人数优势也没办法发挥,每前进一步都得踏着尸体过来,连死带残怎么也能捎走大几十个吧?自己这一支人马全军覆没,抚标营也会崩断了牙,往后好长一段时间伯父的营生都会顺利一些吧?
不过……真的把简老狗打折了膀臂,疼极了的老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大宁大昌几位县太爷怕也保不住伯父了吧?
唉,管它呢!到了这地步,想那么多有啥子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