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矿(1 / 3)
汴京大胜的喜悦持续到了第二天,然后就等到了更好的消息。在得到可靠的政治保证之后,小阁老的确是雷厉风行,隔日便派出属官,强硬拒绝使者更换住处的要求——各大豪商提供的都是上好的用具,国朝已经是仁至义尽,尔等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高丽使者猝不及防,再三请求无果,便停驻京郊拒绝觐见;并派出最能言善辩的属吏,到礼部哭诉卖惨。以往日礼部文官的做派,为顾及所谓厚往薄来的上国颜面,多半要向小国让步的。但小阁老岂是这么好对付的角色?他派心腹在半途截住高丽使臣,直接塞给了对方一张清单——自高丽使臣出使以来,在各地走私贩私,捞钱的详细数目。
高丽是所谓“朱子之国”,存天理灭人欲严苛到了连礼部大儒都要惊呼太极端了的地步。出身两班高门的使者居然私下里做走私商贾这样下贱的买卖,传出去足够让他的家族社会性死亡一百次——原本还哭几赖尿大力示弱的使臣只瞥了一眼名单,立刻就不吱声了。
说来也真是笑话,高丽使者那点走私受贿的粗浅手段,难道还敢天生捞钱圣体的闫小阁老面前卖弄?所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小阁老都不用派人细查,稍微算一算附近商号的账目,就能把使团的裤·裆给翻出来!
这样的降维打击,岂是小国下臣可以想象?清单由使臣们传看一圈,登时便是汗流浃背,终于不敢显摆他们那娴熟的小白莲哭惨技术,老老实实听从了小阁老的规矩。
但高丽人服帖了,倭人又开始作妖了。这几个倭人号称是倭国使节,与高丽结伴而来;眼见礼部态度骤变,一路上喋喋不休,抱怨连连。偏偏小阁老对倭国不甚了了,一时还颇为棘手——他倒是能翻出倭人的捞钱记录,但谁知道对方在不在乎?
在此尴尬关头,还是穆国公世子挺身而出,解决了麻烦。第三日下午,他随小阁老会见外藩使节,彼此通报姓名之后,立刻往穿绿袍的倭人面前扔了几个油光锃亮的铜板。
倭人使节楠叶西忍微微一愣,命人翻译:“世子这是何意?”
“我也是受人之托。”穆祺微笑:“驿馆附近卖卤肉烧饼的陈老四和我说了,尊使上次买的十斤卤肉还没有找零呢。他做买卖童叟无欺,请我将零钱还给使者。”
楠叶忍脸色微变,立刻回驳:“想是世子记错了,我等何时去买过肉食!”
“尊使不至于如此健忘吧?”穆祺道:“陈老四说,尊使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一不小心还溅了一点卤水到尊使身上。这东西气味特殊,又很难洗掉,他情愿照样赔一身衣服,请使者不要见怪。”
此语一出,楠叶忍终于再也绷不住他那张死了爹娘的哭丧脸,神色立刻就大变了——倭国倒对程朱之学不甚热衷,却在佛理上极为狂热;从上到下吃素持斋,素来以荤腥为耻;若以真实历史而论,倭国幕府几十年后甚至会颁布所谓《生灵怜悯令》,百姓杀生食肉,竟有流放充军的危险。于是数年之间人人自危,竟硬生生造就了个素食主义岛国。
现在虽然没有这样严苛的法令,但上行下效的风气却已根深蒂固。如若使者吃肉茹荤的消息传回去,那必定是天大的政治地雷,够使团上下结结实实喝一壶热的。
眼见楠叶忍眼神游移,迟疑不语。穆祺微微而笑,施施然坐下了。卖卤肉的陈老四是他精心搜罗,在京城上下寻觅许久才找出的小吃圣手;又费了数日功夫预备香料、精选肉食、调整配方,卤出来的肉汤滚上一滚,能让神仙都站不稳。如今在驿馆周遭叫卖了几回,到底是把大鱼给钓出来了。
这样的手腕也只能收拾特定人选,算是对倭特攻。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中原附近的两个卧龙凤雏,一个媚儒魔怔人,一个崇佛疯批货;真是取其糟粕,弃其精华,真是学啥啥不行,学坏倒一出溜。
倭人气势萎靡,讷讷不语,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好听话。穆国公世子与小阁老只是奉命监管,在有明白旨意之前,不能与使团深谈太多,也只能寒暄聊天,彼此客套,送一送礼物拉交情。
按礼部的惯例,这彼此送礼的环节也大有空子可钻。所谓泱泱上国无所不有,即使外邦只送一点皮毛折扇之流的土特产,上国回馈的也必定是蜀锦名瓷宝石金玉,价值不菲的珍玩器具,倒手一卖千倍百倍的利润,不由得使臣们不动些心思。
今日的流程也一如往常,几个使节摆好了从国内带来的一点山参鱼干各色木雕,就眼巴巴盯住了对面的两人——听说穆国公世子大家出身,想必出手会格外大方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