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茫茫大梦(十)(1 / 3)
转过几日,高密长公主又差人去请了穆清至长公主府邸坐了坐,说起净慈尼寺那日的情形来,只觉痛快畅意,恨不能将那场戏唱得更足韵一些。
穆清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毕竟是在圣人跟前作戏,太过危险,骇得人心惊肉跳。这样的事有一次便罢了,莫再有下次。”
高密长公主意犹未尽地感慨了一番,忽想起一事来,忙道:“慧通递话来说,那六人中,有个唤阿原的昨晚逃失了,你瞧着……可否要人追她回来?免得节外生枝。”
“随她去罢。她若有本事逃得过一年一造的籍册手实,便是她的造化。”穆清讳莫如深地笑道:“另五人我瞧她们也不会真要出家为尼,说来佛门终究净地,岂容那些个冤家在里头闹。还要劳烦长公主一遭,隔一段时日,命人悄悄地将她们送出城去,寻个清静地方令她们好生修养着。籍册三年一造,算来明年便是造册的年份,介时我来使些财帛,替她们立户入籍,也好使她们各自安心过活去。”
高密长公主不住点头,笑道:“好说好说。只是七娘替她们想得这般周全,却未必能得她们一声谢。”
……
五月交夏,天却热不起来。端午这日,才止歇了三五日的雨水,伴着初夏轰轰的雷声又哗哗地下了起来。
内室香炉内拢着祛湿气的白檀香,仍是压不住屋内无处不在的水汽。雨点在宽大的叶片间溅来溅去。发出哒哒的声响,树冠在雨中唰唰作响,吵闹中反倒显出别样的宁静来。
四郎晚膳时因贪吃了一枚角黍,积了食,不敢睡去,左右杜如晦尚在宫内领宴未归,穆清便留了四郎在正屋内说话。说了没几句,穆清转眼瞥到四郎手中闲闲地正把玩着一小截五丝长命缕,便指着笑问道:“如今这么大了,还顽这物件?”
四郎摊开手掌。只见那长命缕的色泽已经黯淡。模样也破旧不堪,小小的一圈,也不像是他的手腕子能戴得住的,穆清再细瞧一眼。粗陋杂乱的做工。松松垮垮的结头。霎时眼泪糊住了眼眶。
“这还是旧年里英华姨母给编结的,那年孩儿大约才四五岁,端午日也不得出弘义宫去顽。姨母无法,只得结了这个予孩儿扣在腕子上,说外头的孩子过端午就是作这物件来顽……阿母,四郎甚想姨母……”四郎伏在穆清膝头,低低地说道。猛然间他又忆起父亲曾经的嘱咐:莫在阿母跟前常提英华姨母,免得惹阿母伤心。
他抬头望去,见母亲眼眶红红,眼中果然凝了一团泪水珠子,自知失言,后悔不迭,忙揣起长命缕,讪讪地去说别的。“阿延说,江南的梅雨时节便是现下这个样子。阿母,果真么?”
穆清一听便知四郎刻意急转了话头,是不想见自己伤怀,教子如此,心下也是慰然,当下收住了眼眶中的眼泪,展颜一笑,“阿延虽生在江南,记得仿佛不满一岁便离了余杭,他如何记得江南梅雨的情致,自然是你阿柳姨母说的。”
“阿爹说,他便是在余杭初见的阿母。”四郎仰着脸,认真得仿若在说一桩极大的事,“阿爹还说,彼时阿母也就同四郎如今一般大。”
穆清心头那一团沉沉的悲伤缓缓褪去,不禁暗自红了脸,心底埋怨杜如晦,平素都与孩子说些甚么,怨虽怨,却仍有半分甜意萦绕。
“阿母几时回乡,也带四郎去江南望望?”
穆清轻轻拍了拍他的脑门,“莫急,自是要去的。”
母子两个说说笑笑一回,外头起了二更,门房上有家仆扬声高呼,“阿郎归来了。”不出片刻,门上帘子一动,一袭绛紫朝袍裹挟着潮气进得屋来,屋内的白檀香气息里立时若有若无地浮动着一股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