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 7)
“皓文,维珊,下午1:3咱们去小会议室开个会。英语频道有个重要任务,咱们仨得分分工。”我后脑勺枕在椅背上,使劲向上翻着眼皮,看到姚英正抱着笔记本,头朝下站在我背后。一大早章总编就把她和新闻频道的刘彦俊找去开会来着,看来是布置了什么工作。我抬起手做了个“ok”的手势,我听到背对着我的郑皓文说了声“好的”。姚英点点头,回到座位上继续干活了。
俗话说得明白:“春困秋乏夏打盹”,现在正是夏秋之交的八月初,“秋乏”跟“夏打盹”正在交接班,我就像中了邪似的从早到晚提不起精神。刚才实在是没力气振动声带了,便以手势回答姚瑛。好在她从不计较这些,大概也是因为公司的管理一向比较宽松使然,比如姚瑛和其他不少同事耳朵上整天挂着耳机,类似这样的事情,只要不影响工作,领导从不干预。
另外,最近相对比较清闲。这倒不是说我无事可干,每天的工作量还是挺满的,只是比较固定——固定地更新一定数量的新闻,不定期地就重大事件做个专题或为各个栏目翻译一些东西什么的。英语频道没有什么原创新闻,电视台每天会提供给我们采编好的新闻,我们翻译一下就行,姚瑛也会从我们网站的其他频道上挑选几条要闻,分配给我们翻译。再就是从与我们有合作关系的几家媒体上“复制+粘贴”过来一些。播发英语新闻的媒体没有几家,所以这部分工作花不了多少时间。我们上传的“成品”会先被系统发送到汪彬那里,她审核通过后再发布到网页上。
英语频道的运营早已走上了正轨,这些日常工作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复杂,清闲是清闲,但偶尔也会觉得无聊。来公司一年半了,没有采访,不用写稿,甚至连公司大门都没有走出去过,从早到晚就是待在自己这一小方天地,这跟我想象的媒体工作太不一样了啊!
下午1:3,我和郑皓文准时走进小会议室的时候,姚瑛已经坐在里面了,正在和她身旁的一个陌生女孩说着话。那女孩长着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皮肤白皙,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看到我们进来,她大方地冲我们笑了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先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和郑皓文刚在她俩对面坐下,姚瑛就说,“这两位是咱们英语频道的编辑,郑皓文,许维珊……这是陈依依,咱们频道新来的同事。”我注意到,姚瑛嘴上说得热情,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比我入职那天还要冷漠。陈依依向我们点头致意,小声地说:“以后还请大家多帮助。”
我有点纳闷:就目前的工作量来说,英语频道人手足够啊,干吗又招个人来?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只一闪就消失了,因为姚瑛开始布置工作了:“这月13号,也就是周六,要召开第一届政府经贸论坛,地点在市会议中心,这事你们都知道了吧?会期3天,也就是15号闭幕。这个论坛非常重要,全市各大媒体要对它做联合报道,咱们公司承担了网络报道的任务。具体来说就是,13号上午在新闻频道和英语频道以中英文文字直播的形式报道开幕式;13号下午和14号全天的会议发综合报道;15号上午是闭幕式,也要做文字直播。”
“我们为什么不做视频直播啊,那不是比文字直播好看多了?”郑皓文提了个问题,这也是我想问的。
“因为电视台那边和咱们有协议,他们在电视上和咱们网站首页上做视频直播,咱们只能做文字直播。”姚瑛耸了耸肩,露出无奈的表情。她看看我俩,又接着说,“上午开会跟领导讨论了一下具体的人员分工。这三天我跟皓文,还有新闻频道的刘彦俊和王晖去现场采访;英文的文字直播由维珊你来负责,中文文字直播是新闻频道的黎呐来做,待会我再跟大家具体说下都要做些什么。依依刚来,对咱们的工作还不熟悉,这次就不给她派任务了。”姚瑛又补充了一句,“现场的工作会很辛苦,所以就让维珊在‘家’盯直播。皓文,咱俩就多承担一点吧。”我听到郑皓文“哦”了一声。
我别提有多失望了。我早就发现,英语频道听起来挺了不起,但实际上是个边缘化的频道。有一次章总编无意中透露,作为我们全市目前唯一一个“准”门户网站,动感北方必须有英语频道,说白了,英语频道就是用来为整个网站装点门面、提升档次的。在网站后台可以看到各个频道的访问量,英语频道最多时一个月也就有几十次,里面说不定还得有一多半是误点进来的。也是,在我们这个小城市里才有多少外国人呢?每次想到这,我都未免有些泄气。
边缘化也就意味着没什么机会。眼看着别的频道做得有声有色,我羡慕得眼睛发蓝。各种会议、仪式、活动、演出、比赛等等都会派相关频道的人去采访,他们见识各种新奇的场合,带来各种有趣的消息。而同样是编辑的我们就只能对着电脑,把他们写的稿子翻译成英语,配的照片自然也是他们拍摄的。这次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出去采访的机会,却没我的事!更让我不舒服的是,我还要与黎呐搭伴值班!我想起来,虽然我们频道与新闻频道的关系这么紧密,但我至今还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
距离8月13号还有十来天,章总编不时地把那4个将要去现场的同事找去,羡慕之余,我也很想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准备的。记得章总编说过,我们是大家轮流出去采访的,谁都有机会,我当然想要提前学习学习——未雨绸缪嘛!但看着他们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问。
但眼下,还是要顾着文字直播的事。在完成每天的日常工作之余,我到处寻找其他网站做过的文字直播,想看看需要抓住哪些“点”,直播文字又该怎么写。一找起来才发现,可参考的东西几乎没有。汪彬说黎呐做过很多次文字直播,很有经验,我可以向她请教,但我一想起她那冷冰冰的眼神……算了,还是自己来吧。在宝洛时那么艰难,我不是也扛过来了?
姚瑛把陈依依安排在了我右边的那个空座位上,只草草给她讲了讲英语频道的大致情况,又把我们三个每天更新新闻的工作分出一些交给她,就不再管她了。陈依依倒真有办法,就势来了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只管缠着我问这问那。这可真是让我气不打一处来,因为按照公司规定,辅导新编辑是频道主管的职责之一,什么时候成我的事了?
我惊讶地发现,陈依依的英语居然差到连一条简单的新闻都读不下来!我的亲娘啊,她这样可怎么工作?我指导她工作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教她英语?我蒸馒头还要先种麦子不成?公司为什么要招一个不懂英语的人来做英语编辑啊?而陈依依也真就把我当成了英语私教,问我的问题很快就不限于工作上的那些事了。没过几天,她干脆背来一堆英语辅导书和试题集,大模大样地在办公室里上起了英语自习课。
不多久,我就被陈依依搞得不胜其烦。
*****
8月13号,周六。论坛上午9:开幕,我不到8:3就走进了办公室——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有事提前到,以便最后做些准备、稳稳心神。进了公司大门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每个周末编辑部都有这么多同事来值班,今天自然也不例外。这样好,免得我跟黎呐单独相处了——虽然我们的座位离得不近,她还是背对我坐着的,但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冰冷的气息就像……就像液态氮,不但自己冰冷彻骨,连她周围的空气都似要给冻上了一般。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姚瑛和郑皓文的空座位——他们应该已经在会场就位了。
我刚坐下来把电脑打开,就看见汪彬和黎呐一前一后匆匆地进来了。汪彬是来坐镇盯直播的,昨天下午章总编给我们开会时就交代过了。她一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一边迅速往编辑的办公区扫视了一圈,一眼看到我,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冲我招了招手;我也站起来向她挥手,算是打过招呼。黎呐依然挂着一张pokerface,目不斜视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离9:只差5分钟了,我在座位上挺直身体做了三个深呼吸。最后那一下深得过了头,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我想起章总编昨天说的话:人家开会可不管你直播不直播,没人给你时间琢磨,你得同时做到耳朵听着、脑子想着、手里写着才行——倒有点像同声传译。章总编还说,这是我们公司第一次做英语的文字直播,公司同样是毫无经验。嚯,我还成先驱了!
9:,开幕式准时开始,我也迅速投入了工作。我要做的是,一边看着我们网站首页上的直播视频,一边用英语将要点写下来并上传,不用写很多,只需一两句话说明大会当前做的是什么就可以了。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但这项工作要求人的注意力始终保持高度集中——更何况我既要听懂中文的意思,又要避免受到中文的干扰。
我双眼紧盯直播画面,把耳机的声音调到略大,一来为了听得更清楚,二来也能阻隔外界的干扰。我真要感谢大学时的自己,当校报编辑时逼着自己练就的盲打技能,这次可派上了大用场:我的手指自己知道键盘上的每个字母在哪里,我的脑子只消想着单词和句子,双手就能把它流畅地打出来。几条消息过后,我渐渐找到了感觉,知道哪些点必须写,哪些可以略过。心里越来越有底,我也不那么紧张了,不过还是丝毫不敢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