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2 / 32)
楼下街边的小吃店传来嘈杂的声音,张鸣的肚子饿了。他从床上爬起来,穿着睡衣来到厨房,拿起一个铝盆就往外走。来到小吃店门口,他对正在炸油条的老板娘说:“给我来五根油条。”老板娘是安徽人,肥胖的脸上油汪汪的,她头也不抬地说:“自己拿。”张鸣拿了五根油条放进铝盆里,转身就走。他还没走出几步,老板娘就朝他喊:“喂,喂,张鸣,你还没给钱呢!”张鸣站住了,回转身说:“忘了,忘了。”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钱。他说:“忘带钱了,一会儿拿下来给你。”老板娘拉下了脸,她丈夫从里面走出来,笑着说:“没事,没事,你先走吧。”
张鸣正要走,有人在后面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他扭头一看,吃惊地说:“啊?是你呀!”
那人比张鸣矮半个头,脸色白皙,戴一副黑边眼镜。他说:“张鸣,你还记得我呀。”
张鸣说:“怎么不记得?陆右安。”
陆右安笑笑:“料你也不会忘记我,我们在崇明插队时,睡过一个大通铺呢。”
张鸣说:“是呀,有天晚上,我偷了生产队长家的鸡,煮好了,放在你面前,你都不敢吃,你这个胆小鬼!”
陆右安说:“你还记得这事。”
张鸣说:“当然记得!我还记得很多事情。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陆右安指了指对面新建的小区:“我就住在里面。”
张鸣不敢想象:“你住这里面?”
陆右安说:“是呀,怎么,不可以?”
张鸣说:“没什么,没什么。”
新小区叫佳信公寓,里面的几栋楼都是高层,看起来富丽堂皇,门口还有保安看门,和马路对面那片老公房对比鲜明。在佳信公寓面前,那片老公房就是贫民窟。据说,佳信公寓里面住的都是有钱人,张鸣没有想到的是,陆右安也跨入了有钱人的行列。以前,张鸣根本就不把这个胆小如鼠的小白脸放在眼里,可现在不能不对他刮目相看。
接着,他们寒暄了一会。
陆右安也是来买早点的。
他见到张鸣,显得兴奋,还约张鸣晚上一起吃饭,说好了晚上6点在佳信公寓门口会合。
这一天,张鸣躲在屋子里,把家里的窗帘全部拉起来,仿佛把自己密封在一个暗室里。他犹如一个囚徒,痛苦、沮丧、忐忑不安……这都来自陆右安对他的刺激,生活已经把他的锐气都磨干净了,陆右安却剥下了他身上最后一层自尊。他企图把自己封锁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密室里,隐饰自己的恐惧和无奈,这可能吗?他偶尔会走到窗前,撩开窗帘的一角,偷窥对面佳信公寓的高楼。心脏一次次地被击中,疼痛不已。他不停地抽烟,抽四块钱一包的中南海牌子的香烟。有时,他会想,如果当初父母亲不来上海,命运的面目会不会是另外一种样子?自从下岗后,他干了许多事情,开过小饭店,炒过股票,倒卖过邮票……可是没有一件事情是成功的,他的发财梦一次次地破灭。尽管如此,他还是梦想发财,能够住上像佳信公寓那样的房子,拥有一辆轿车,娶个年轻漂亮的妻子,经常人模狗样地出入各个高档的夜总会……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女儿和前妻瞧不起,她们要钱就扔钱给她们,她们要什么就给她们买什么,在她们面前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而不是她们眼中无能的男人。这天,他把自己折磨得够呛。因为抽了太多烟,又没有开窗透风,烟雾就从门缝里渗出去。邻居沈姨出门,看到他家门缝里冒出的烟雾,大惊失色,赶紧过来敲他的门。张鸣打开门,烟雾就朝沈姨扑了过去,沈姨呛得不停咳嗽,然后说:“阿鸣,你家着火了,你家着火了——”张鸣说:“沈姨,没着火,是我抽烟抽的。”沈姨的头往里探了探,嘟囔了一句什么,就捂着鼻子走了。张鸣关上门,不知好歹地说:“老子在家抽烟还有人管,这是什么世道呀!”
晚上到底去不去和陆右安吃饭?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还是决定去,他要弄清楚一个问题:陆右安是怎么发财的?
张鸣想,自己可不能在陆右安面前丢份儿,装也要装出一副牛x的样子,不能让他看扁了自己。他找出平常舍不得穿的一套西服,还有白衬衣以及领带。穿戴好后,他把那双皮鞋擦得铮亮。然后,他站在梳妆镜前,把头发梳好,喷上摩丝。接着,用刮胡刀把脸刮干净。他朝镜子里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还是蛮帅的嘛!嘿嘿!”
收拾完毕,张鸣鼓足勇气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