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1 / 3)
香香还没有出月子,不过还是盛妆起来。她根本没指望龚剑云能去请二人来,谁知……香香太高兴了,她认为这是龚剑云向她低头的一种表示:看来,柳叶儿在剑云心里也没什么斤两嘛!香香是个撒漫的,龚剑云更是个豪爽的,席面十分齐整,肘子鲤鱼肥鸡嫩鹅都是酒店里用大食盒送过来的,各色干鲜果饼十分齐整,因为人少,也没分什么男女,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了。
奉贤捎了一个大红绸子尺头,良姐儿捎了一个玫瑰紫绢布尺头,俩人都有孕在身,进不得血房。梅音没有工夫,捎了一盒京里的新样子绢花和一领大红织锦缎斗篷,镶着宽宽的雪白的兔毛边儿——香香看着爱不释手。老太太赏了一块蓝素缎子包袱皮儿——是在佛前供过的,保平安的!香香心中一热,险些落下泪来——这种礼物只有最体己的人才会送。最出人意料的是梁公子也大驾光临,他拿了一对带金铃儿的银镯子放在孩子枕边。龚剑云几乎要感激涕零了——梁公子的身份他猜了个大概,儿子一出世就得贵人青眼,无论如何算是件体面事儿。
流连没想到梁公子会屈尊来凑这个热闹——探望产妇的一般都是内眷,知道他是为了绣鸾。再看看绣鸾强装镇定的样子,不由暗暗替林公子叹息!
香香十分兴奋,抖擞起精神,指挥着家里新用的两个仆妇流水一般,屋里屋外穿梭,众人都劝她安安稳稳躺着,让龚剑云操持就行!香香哪里肯听,“男人的心都粗,哪里能照看周到!你们不知道,我身子骨硬朗,第二天就能下炕了!人家那穷苦的,月子里还得自己烧火做饭洗洗涮涮呢!剑云怕我累着,找了俩人来伺候,外面还有一个老苍头管跑腿买东西的,生怕我累着了呢!”
梁公子凑趣道:“我看龚兄是怕抢不过你,才找了两个人来壮胆儿!结果还是你把他的活计都抢走了!”香香乐得哈哈哈大笑。里边儿她的儿子不甘寂寞,趁机会赶紧拉了一泡,扯开嗓子大哭起来,香香忙进去给儿子收拾停当,解怀给他喂奶,儿子吃得心满意足,嗯嗯地哼唧着,看了旁观的众人几眼,大约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懒得敷衍她们,便睡去了。香香抬眼看了看柳叶儿和绣鸾,得意道:“我这儿子灵得很,尿湿了就哭,不换不行!吃饱了就睡,一点儿也不淘气!剑云逗他,他都知道扭过头去看呢!”流连和绣鸾便纷纷点头称赞。二人略站了一会儿依然出来坐了。
绣鸾暗暗留心柳叶儿的表情,只见她若无其事,举箸吃菜,还端起碟子接了香香布给她的菜,只是婉拒了香香敬的酒,甚至还一本正经劝香香不要喝酒——都知道她的干爹是名医,自然不会反对,香香便也命人撤去酒杯,换了一碗热鲫鱼汤。
梁公子和龚剑云推杯换盏十分投机。三人便不理他俩,自顾自用了饭,进里边儿闲聊去了。三个人头抵着头密语着,全然忘了旁边还躺着一个活的宝贝。宝贝也十分识趣儿,沉沉地睡着,不去打扰他的娘亲!多少年以后,绣鸾还常回想起这一幕,尝遍人间冷暖的她才明白柳叶儿当时若无其事强颜欢乐的背后是难言的心酸,也明白了是香香欺人太甚,更明白了有些事不得不为的背后,是潜藏的酸楚,只是时过境迁,她和香香固然散了,和柳叶儿也终归是渐行渐远了!连这点儿虚假的情意也留不住。
梁公子喝多了,龚剑云将他扶进西屋歇下。仆妇将酒席撤下,收拾干净,端上来一壶茶,悄悄地退下了。龚剑云侧着耳朵听着里边儿的动静,主要是香香在讲,粗声大嗓的,绣鸾好问,娇声嫩气的,柳叶儿偶尔凑个趣儿,声音是清泠泠的。可惜她的话很少。龚剑云涩涩地苦笑,当初他豪气干云,要给她幸福,言犹在耳,终究还是自己没福气,错过了才知道珍贵!可笑自己,只能躲在外边儿偷偷地听听她的声音,可她连话都懒得讲!
好不容易等梁公子酒醒了,三人告辞。梁公子骑马,二人坐在马车里往回走,绣鸾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流连道:“叶子,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恨香香吗?”流连叹了一口气,“绣鸾,龚捕头对我有救命之恩!两次!”
“可是,香香……”
“鸾儿,我今天是去探望龚捕头的娘子!龚捕头于我有救命之恩!仅此而已!”
绣鸾抱着她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叹息道:“叶子,难为你了!龚剑云真是有眼无珠!唉……”
流连将头靠在她头上,也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各怀心事,无言地依偎着,在洒满夕晖的路上,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互相倚靠着。流连想得是渺茫不可知的未来,她无比渴望自由却不可得!绣鸾想得是与梁公子甜蜜却无望的爱情,第一次,与林府的亲事不再是她的荣耀。
龚家与柳家离得不远,很快就回来了。二人进了大门便道了别,各自散了。流连一进门就觉出异样来,翠兰在正屋门口守着,笑嘻嘻的跟她打招呼,却既不打帘子也不往屋里让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儿。屋里瑞宏听见动静儿,迎了出来,笑呵呵的,又不像有什么事儿!流连便叫了他一声姐夫,也不打算去看奉贤了——只要瑞宏在,流连一般不过去。瑞宏只是在奉贤面前偶尔逗她一下,私下十分持重,少有这笑呵呵的样子,流连心中打鼓,不知道他葫芦里边儿卖什么药!
瑞宏笑道:“恭喜妹妹!贺喜妹妹!”流连大惊,疑道:“不知喜从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