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男孩(2 / 3)
老兵惨兮兮地对高挑个男孩说,林子里有鬼,那鬼是个女鬼,常披头散发穿着血红的衣服在林子里外游荡。他还说那女鬼最喜欢在午夜时分出没。老兵看高挑个男孩来接岗时,就那么说,还假惺惺地要高挑个男孩注意。那个晚上的午夜恰好是高挑个男孩站岗,老兵颠儿颠儿地回去睡觉后,他就一个人留在了那里。那晚没有月也没有星星,风吹得树林哗哗作响,高挑个男孩抚摸着那***,两眼发出一种美丽的光芒。
第二天,老兵发现高挑个男孩好好的,半点也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神色自如。这让老兵纳闷,几次以后,老兵就觉得不应该再那样干了,那真没什么意思,反而降低了自己的人格。
后来,高挑个男孩说,要不是有枪,他没准儿被吓死。他说枪是圣物,那玩意的确是好东西,有了那玩意,什么也不会怕。
每次看到枪,他就会想起母亲,想起那漫长的雨季,想起他要用继父床头的那支“五四”手枪击碎继父的头颅时的动人情景。这一切,大个子连长都不会清楚,他只是知道每次打靶时,高挑个男孩总是偷偷地摸他的那支“五四”手枪,他一高兴就让高挑个男孩打上两发子弹,奇怪的是,高挑个男孩从没打过手枪,枪法却出奇的准。
高挑个男孩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要走出雨季,他更要让母亲走出雨季。
高挑个男孩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继父醉酒的那个晚上,他用继父的“五四”手枪顶着继父脑门的情景。那年他才八岁。八岁的他懂得了怎样去替继父买酒,怎样边沉着而痛苦地挨继父的拳头边任凭母亲的泪水淌进自己幼小的心灵,也懂得了怎样默默承受被继父骂成“养不熟的狗”后悄悄地帮母亲擦拭泪水。那时的日子异常的漫长,那时的心灵也异常的漫长。
那个晚上,继父喝了两瓶“小角楼”,那劣质的烈性酒把他烧得如同一团火球。继父把酒瓶砸了后,就砸碗碟,砸完碗碟后就要砸母亲,可那混账东西却从来没砸过锅。那小铁锅几十年后还完好无损,母亲的身上却伤痕累累。那晚,继父凶神恶煞地抓住母亲的头发,把母亲的头不停地往桌角上撞,母亲绝望地骂着号着,继父一边撞一边说:“x你祖宗,你这头不下崽的母猪,喂你两年了也不给我留团亲骨肉,你这臭母猪!”
高挑个男孩看着继父粗暴的样子,觉得天要塌了,他在那里看着母亲受苦受难,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撞开继父的房门,惊喜地看见了那支手枪,挂在继父床头的那支手枪。他冲过去取下了那支枪,那支枪沉得可怕,他双手端着枪,用那黝黑的枪口义无反顾地抵住了继父的脑门。
“放手!”高挑个男孩喊,稚嫩的声带充满了血。
继父似乎没有看见他,他对于继父而言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不值一提,就像一只小虫子或是一缕轻烟。继父没有停止对母亲的残暴,母亲却看见了枪,看见了高挑个男孩颤抖的手,她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那时,高挑个男孩的眼被母亲额上流下的灿烂的阳光般的鲜血染红了。他想他母亲眼看就要被狼般的继父打死了,他的心快要爆裂了,眼球也快要爆裂,他想他慈爱的母亲就要死了,于是,他勾动了扳机。
“咔嚓”一声,空枪。
母亲惊叫一声昏死过去。
继父听到了那声音,他闻到了枪的味道,他多么地熟悉枪的味道呀。他听到枪的声音后就呆了,尽管那是空枪,许久以后想起那声音,他脸部的肌肉还会不停地抖动。
高挑个男孩也呆了,他不相信枪膛里竟会没有一粒花生豆般的子弹。那枪便从他手中滑落了,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继父酒醒了,他拾起枪,看了会儿呆呆的高挑个男孩,默默地走进了里屋。
高挑个男孩死也忘不了那一幕,他原想继父会把他的头捏碎,就像捏死一只小蚂蚁那样,可他没有那么干,这让高挑个男百思不解。
高挑个男孩在警卫连渐渐长大。那宽大的二号军衣穿在他身上显得很合体的时候,时间已经悄悄地过去了一年多。十七岁的高挑个男孩发现自己变黑的脸上长出了黑色的细小胡子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正慢慢地走出故乡的梅雨季节。
在这一年里,他学会了大碗大碗地吃饭,学会了捕俘拳,学会了长跑以及单双杠等体育项目,还学会了抽烟和吹牛,像老兵和次老兵那样不着边际的吹牛,可他绝对不谈他的身世,也绝不学喝酒。酒让他伤心,让他想起母亲伤痕累累的身体和继父的粗暴。其实,他多么盼望母亲再为他生个弟弟或妹妹什么的,那样继父或许就会少喝或者不喝酒了。那么,母亲或许能走出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