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三十五章 杀夫案(3 / 4)
时间是今年夏天某一个夜晚,地点是登州某村。
一个长相很丑,只有几亩薄地的老光棍韦大,醉醺醺地从酒馆回到自己家中。他没有想到自己用几担粮食当聘礼,就从邻村换回来一个十三四岁的水嫩媳妇。只要等她母丧结束,就可以迎进门。想着美事,一会儿就睡着了。这时月黑风高,四野里只有蛙声咯咯与虫儿的鸣叫。
突然,一个瘦小的黑影出现在韦大的田舍门前,轻轻地推开柴门,摸到床前,沉默片刻,从怀中拨出一把柴刀,向韦大乱刺下去。韦大从梦中醒来,下意识地用手挡,接着手上传来钻心的痛疼,大喊一声。黑影害怕了,倒退几步,转身逃了出去,消失在黑夜中。
天刚亮,该县县尉带着衙役来查案。韦大身中十几刀,多不是致命的伤,唯一重伤便是在他档刀时,手碰到刀刃,被砍掉了一个手指头。县尉盘问邻居,阿大很少与人有仇恨,唯一的嫌弃人只有他那个未婚妻阿云。县尉让衙役将阿云带到县衙,小姑娘才一点儿大,几吓,阿云老实招供,是奴做的,父亲死得早,母亲刚死没多久,叔叔嫌自己是累赘,不顾自己将来,被叔叔用几担粮食的聘礼就卖给了韦大。若韦大是一个正常人也罢了,关健韦大长得奇丑无比,又老又穷。小姑娘反抗没有用,于是来了一个月黑刺夫。
毫无疑问,在这个案子当中,叔叔扮演了一个很不光彩的角色。至于韦大是最大的无辜受害者,长得丑也不是罪,爹娘赐的,怎么办?阿云有让人同情的地方,也有让人可恨的地方。
但这是发生在宋朝的故事。
还没有三纲五常,但已将弑夫大罪定为十恶之一,连郑朗说的报社股东,若有直系亲属犯了十恶罪,都立即排除在股东之外。于是县尉想也没有想,就定成了死罪。但宋代出现一个比较超前的理论,人命关天,若是死刑地方政府不能执行的,除非在缴命盗贼与谋反的“乱臣贼子”时,一般的民事案必须要上报朝廷批准后才能执行。
这种重视人命的观念,后来中国立国好几十年后,才出台这一制度,因此史学上又有一个说法,叫宋代拟今。
因此判决书到了登州知州许遵手中。
此人乃是一个很不错的官员,知长兴县时。救灾治水利,民勒石纪功。二千五百京官大闹地方。居然硬是没有找出许遵任何把柄。至今在考课院上,许遵政绩考仍是一等的。
看了案子后,许遵产生同情之心。但案子最头痛的地方便是杀夫。于是许遵换了一个角度分析案情,既然按照礼法杀夫乃是十恶之一,那么一切得按照礼法来。阿云母丧未满,在母丧期间,不准进行任何婚姻喜庆事宜。也就是说阿云在守丧未满的情况下,被叔叔准备下嫁到韦家。这桩婚约不仅无效,而且违法。当事人与婚人也要判处三年徒刑。阿云的身份不能算是韦大媳妇,对于韦大来说仅是一个普通人,不存在杀夫大罪,应以“凡人论”,其后又老实交待,应按宋律中关于自首减刑的律法处理。
于是再次上报。
事情闹大了。
案宗呈到审刑院与大理寺。结果两部的官员在中间寻找,又在律法里找到一条,“杀人以伤者绞”。就算阿云身份不是韦大的媳妇儿,谋杀未遂但伤了人的罪名也要判绞刑。
处理肯定要处理的,不然老百姓动不动就抄家伙,这个天下还不得大乱。然判死刑确也过了。大理寺将发卷送回登州,许遵就抱着这种心思,不想阿云死。然后将宋律抱回家中看,看到不久前,赵顼以皇帝敕书名义发下一条法律补文。谋杀已伤,按问欲举。自首,从谋减二等论。所以郑朗说改制,即便改制后,当宋朝的官员想做好官仍不容易,以前是全面手,现在仍是多面手。没有本事,想做好官很难很难的。
若按这个条文,阿云不当死,顶多是最重的流刑,黠面流配三年,重得不能再重了,发向登州海外沙门岛。刑部判得不公平,再议。又将案宗递回刑部,刑部仍坚持己见。幸好此时许遵因考功一等,调回京城为大理寺丞。到了大理寺后,许遵将这个案件主动接手,御史台官员不服,弹劾许遵因公枉法。
许遵也恼火了,俺至今连这个阿云长得什么样都未看到,一直关在县衙里,枉鬼的法。况且其家父母已死,穷得一无所有,值得我去枉法?于是在朝会上将此案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郑朗直皱眉头。
赫赫有名的登州阿云案开始。
阿云案好弄,关健是后面的事,果然,赵顼动了侧隐之心,下诏让王安石与司马光两个翰林学士再断此案。为什么郑朗会担心,就是两个学生的出身与经历。
不可否认,司马光也想改革,但是那种不扰民的改革,不过这里的民是什么样的民,很成问题,他这种心态可见唐介、吕公著等等人身上。这是出身造成的,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潜意识地在维护着士大夫与权贵的统治地位。
王安石不同,甚至郑朗都不同,虽生在官宦世家,家中却很贫寒,若不是郑朗,郑家早就倒闭了,荥阳郑,在唐朝管用,在宋朝管什么用?因此潜意识地认为国家到了这种地步,乃是权贵与士大夫无限贪婪所至,必须将他们财富拿出来,分给国家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