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高贵之人的义务,第二幕(2 / 3)
没有“资格”的人,就算用尽浑身解数,最终也只能向现状妥协。他永远永远都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达成自己所期许的目标,这是万梦天生的壁垒。她想起自己在涤水河畔面对那两个进退维谷的旅人时的场景。对她而言,涤水河就在自己身后数十米远,花岸就在那另一边规律地呼吸,她能听到偶尔响起的水升成浪花拍打在河岸坚固的石头上的清脆声音,也能闻到自一个方向吹来的风所挟裹的淡淡的潮湿气息,甚至只需要一回头,就可以用详细的言语来描述出自己亲眼看到的河上景观——但这一切只有她的感官能够接收到,那两个人,一男一女,全然不知。
你能看得见涤水河,我们真的很羡慕。她记得那个很魁梧的男人是这样说的。
资格,资格……我们也要资格,我能看见,我也想看见涤水河,我们在哪?……哈哈哈哈。
男人背上的那个样貌年轻的女人眼神涣散,口齿不清,神智已经模糊。
但男人似乎真的认同了自己关于“资格”的说法,想必也是不得不接受这一路上的种种遭遇吧。有些人,比如她自己,清楚地知道涤水河的存在,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到那里去,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而像男人女人这样,无论是抱着多么强烈的意愿,经历了多少艰险险阻,到头来也只能在无谓的迷宫里转圈,连涤水河的影子都找不到,直到在痛苦中彻底崩溃。
我们真的不想再这么没头没尾地赶路了,我们放弃。
男人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来拜托她帮助两人从这片虚无中解脱出来,她也自然这样做了。她向来不习惯被别人要求着做事,从来都只是牢牢遵从自己的想法行动,但这一次她不由得自我怀疑起来。
自己的资格是怎么来的?
为什么自己有遍览万梦的资格?为什么他们没有遍览万梦的资格?
自己真的有替其他人作决定的资格吗?
她为这些自我思索感到恶心,这从来都不是她会考虑的事,然而现在她烦躁的心在一步步膨胀,恍惚间,她感觉自己的一切行动,一切选择都不是因她自己而起,更像是某些高于她的存在所给予的许可,就是那个存在决定了万梦中所有人的资格,决定了她能看到什么,看不到什么;能做到什么,做不到什么。她的身心,她的全部都拘束在那位存在所设置的牢笼里,只不过这个牢笼比其他人的要稍微宽敞一点儿而已。
她头痛欲裂,匕首刺进大腿,疼痛让整个人一激灵。
不去想这些。她打定主意,想做什么就去做,从来都是秉持着自己的善恶观,从来都是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她做任何事,只是因为她相信这样做是正确的,值得的,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混蛋资格。她把匕首擦干净,揣回衣袖中。
资格也许能限制我做不了什么,但是限制不了我能做什么。她一直都是这样想的,直到现在——
“给我清醒一点!”
眼镜男俯下身子冲过来,一只手死死扼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书朝着她的额头砸下来。希格莱特抬手抵挡,顺势一扭,书从眼镜男的手中飞了出去。她猜对方会立刻去争抢书,却没想到眼镜男已经红了眼,根本不去管书在半空中凌乱,趁她松懈的时机一击打出,一记上勾拳狠狠命中了她的下巴,上下颚猛撞带来的冲击让她几乎昏过去。她挣扎着想要反抗,抬眼却发现眼镜男跪在地上捂着眼睛嚎叫,原来是掉落的书不偏不倚砸在他的太阳穴旁。她感到很是好笑。
“看出来了,你之前确实把我当成了拓荒者,多少给我还是保留了几分面子。”希格莱特喘着粗气,捂着腹部,不住地干呕。“额……小看你了,你的身手还是相当可以的,眼镜男先生。如果你没有拿着那本书,我恐怕还真对付不了你。”
话虽如此,但论伤势似乎还是眼镜男这边更严重。原本全身被愤怒所驾驭,现在一松懈下来,全身的大小淤青都同时传来阵痛,疼得他倒吸凉气。左肩的旧伤口因为没能及时处理,开始化脓。他躺在地上,手覆盖着地上的书,再也不想动弹了。希格莱特看对方没有再打的意思,也彻底瘫下来。
“认不清情况的人是你,女士。”眼镜男开口了,“这里没人愿意陪你玩危险的角色扮演游戏。你永远都不会作出像万梦中流传的拓荒者们那样的贡献,收手吧。你没有……”
“没有资格。够了,我真不想再听见这两个字。”希格莱特打断他的话,“全是废话。资格是谁规定的?这样说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谁也不比谁更有什么资格,谁也不比谁更高贵一些。你能看得见涤水河,我也看得见涤水河,你通过那本书来了解万梦,我通过自己的所知所见来了解万梦……资格限制不了我能做的事情,而且我做就要做到底,你不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