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情真意至见生死 海水长天遇蓬集（1 / 3）

上回书道，龑梦遭诛，几人围聚说话。忽感地震，这四周；山崩地裂轰然响，房舍院墙尽塌方。赫赫威风蒲逻苑，顷刻化作废墟垣。狮王见状不妙，忙回身叼起子语，踏空浮云。寒逐命纵跃提起承实与头，楚怜下也随之凌空。

神树五官尽显，你看如何？鼻梁挑高似山体，双目浑圆如盾牌。嘴大样比泄洪口，耳长更甚竹箩筐。满脸皱纹像沟壑，有点黑痣若洞穴。说话能传千里至，看处眼光亮如灯。真是亘古难见神仙树，千载难逢灵植扶。神树道：“好个龑梦，原是个外强中干，欺软怕硬之徒！”楚怜下喝道：“你是何怪物，敢在此为非作歹，害这全城百姓？”神树道：“我自天上落，临凡在蒲逻。身怀宇宙阔，体藏苍穹多。世众常杀戮，遣降灾难坲。肃清歪心士，才有好人活。正是天遣使者，世间正神！”

楚怜下闻言嗤鼻，道：“好个精怪，倒会言说。你口称肃清那坏心烂肺之人，怎就不分好歹，一概吃将？”神树道：“这方人氏，多杀多争，难见新生。我为重塑人间貌，破灭才得焕新生！”寒逐命冷笑道：“你为一己私欲，祸乱苍生，还在此巧言善辩，蛊惑人心？”神树道：“你等凡夫俗子，安知真理乎？”寒逐命道：“神者，祈灵纳福，护佑天下。似你这般，魔化神形，行悖逆天地之事，却妄称世间之神。若不伏你，岂能安天下众生之心？若因你此行，教众生疑神，不是大罪过！又因此行，合了那些离乱癫狂之人，称甚么土偶木梗，宣甚么东皇太一？教众生疑神误道，你百死莫赎！”

神树道：“高神安住天宫，不察人间疾苦。众生苦苦供奉的，不是些土偶木梗？口中骂的东皇太一，却又误会几多？”寒逐命道：“高神尚有欺心之处，却不似你吃人秽物，还厚颜强辩，妄称甚么天数？”神树不堪，恼羞成怒。这厢解放树干，根根缸口粗细，条条百丈长短。又似触手，又似臂膊，个个灵活多变，运用自如。

寒逐命见他不演，将承实放在云上，鞘中拔出宝剑冲下地去。连砍数剑，不伤藤蔓儿分毫。不由暗自惊心道：“我这剑，削铁如泥，击石粉碎，怎他这手儿，却比铁还硬？”思想间，抖了个激灵。你道怎的？原是留存个分身抵挡小妖，如今难挨，故此显本体之上。寒逐命忙捻法咒，将分身收将。与时四周黑雾渐起，那些打不死的小鬼魔罗也随烟而来。

寒逐命纵身跳起，离地十丈。楚怜下近前道：“还可行？”寒逐命道：“本就不好作弄那些藤蔓，这厢却又见旧敌，倒不好杀！”怜下思计道：“他纵体大神高，终也是行将朽木。火克木，我弄些六昧火烧他，奈他不过草本树植！”此般正合五行相克之意。楚怜下左手执扇，右手掐引火诀，口中念念有词。忽见扇前火起，真好大火！

凶狠狠，怒冲冲。凶狠狠似条条火蛇吞巨象，怒冲冲如匹匹火马撞高山。明晃晃如墙，红艳艳似幕。火墙万丈平地起，火幕千尺齐天落。炙炎山林走兽散，烧烤汪洋源流涸。不是凡家锅灶火，也非老君炉中焚。蔓延皇城百官怕，引头民间众生惊。腾腾火光云烟散，滚滚狼烟漫雾浓。常雨甘霖浇不灭，珞珈杨枝露难熄。灼灼炎亮全城覆，颠倒昼夜反黑白！

似这般的神火，落在神树枝前，竟不起个火星。怜下见势大惊失色，反转宝扇看了百遍，也不得知如何烧他不着。神树虽不怕这火，烟中恶鬼却怕之为甚。须臾间，就死了千百！寒逐命趁势，使个化身法儿，数十个同样人举剑刺去，却戳不破层树皮。二人对这神树，真如蝼蚁般小。此番术法不济，更加胆寒。却看狮王，浑身业火不灭，那些藤蔓儿树枝，不敢近前。可叹子语重伤，狮王移步不得。再瞧瞧承实，头身不合一处，也躺在狮王尾前。

神树再不容存，弄法唤股水来，真个好大水！水来无源，声势浩大。尤似天河倾注下，好如弱水流闸开。寒水伴雾直冲下，比甚战场千万军。冷幽幽，黑漫漫。冷幽幽，水漫金山又怎的？挡无可挡！黑漫漫，黄河泛滥能何状？避无可避！逐命、怜下，二人忙捻“避水咒”。狮王也散法化个罩儿护子语、承实，二人周全。

此势过后，逐命、怜下，二人体力不支，力法渐弱。狮王出身时久，又多耗神力，此态难在世间长存，不得以又入七彩坠儿中。狮王业火不在，神树更是无敌。张狂狞笑，教人绝望。他道：“你等行踪在我掌握，你等性命在我手中。还有甚遗言？快说了罢。”寒逐命剑插石土，拄地起身，暗念道：“只叹我还少五分原力，否则也可战得。自下山来，地赤灵半点未见，寸功还未立件，便要葬身于此了。……”斗罢几个时辰，体力耗尽，术法也涸，只立身都使了十分力气。楚怜下只恨法弱，若死在此地，子语也再难救活！

神树见状笑道：“早这般不好，倒教我费些心力。看你苦痛难挨，便送你一程罢。”说完，伸一根细枝直冲寒言心窝而去。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黑影掠过，来人以身作挡，接下了这一遭。两人定睛细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承实。他以身做盾，却奈何树锋，枝丫贯穿他身体，只二寸，便中寒言。鲜血早也流尽，如今遭穿也不见半点朱红。

寒逐命叫道：“承实，你来作甚？”承实勠力回头，笑道：“承蒙恩顾，带我来此，心中万分感激。我承实；自幼能分善恶事、从来可辩正邪人。虽无甚大才，却也懂知恩图报之理。我即做了这无头鬼，也没甚法术，今而做挡，以报大恩！”逐命不忍看他强颜欢笑，还未出言，承实又道：“现也知得这树是为罪魁祸首，程婶、情儿，二人命丧他口，少待会，便能报仇！”寒逐命正疑心他话，承实就被神树拽到了跟前。

神树见他，不由嗤笑，道：“凭你，也想出头？”承实见他血盆大口，面无惧色，鄙夷道：“你吃我挚爱，如今报应来哩！”神树道：“我吃人甚多，不记事。”承实啧啧，摇头叹息。神树疑道：“你死到临头，不念些‘往生经’，叹劳什子气？”承实道：“我虽死，却也换你难活！”神树闻言哈哈大笑道：“却好，却好，我倒看看你怎换我难活。”说罢，抽出枝丫，将他抛起，张口去接。承实俯冲而下，紧握双拳。这厢惊叫声起，撼天动地！叫：“泼魔，你还我情儿命来！”话音落下，被吞入腹中。

逐命、怜下，二人看罢，泪夺眼眶。神树沾沾自喜，笑道：“终不过凡胎肉体，能奈我何？……”说话间，百枝缭乱。又张开大口，仍由树枝藤蔓插入嘴中。二人疑心，不知发生何事。你道怎的？那承实，自被龑梦打散后，一直蛰伏。偶见这树惧怕狮王业火，心中有计，遂即解开衣衫，用手扒开胸膛，将肝脾肠肺都掏将出来。又偷拿狮王火尾，点燃真心，咬牙强耐心焚，只等契机。向后教细枝丫穿体，因除真心都掏了去，故而神树不感火灼。

扑入神树肚中，幽暗之内，浑身燃起业火。籍着火光，仿若再见哀情。二人相拥，再不离分。无数枝干插入体内，想将承实拽了去，奈何晚矣！常言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业火顺枝干蔓延，从内而外，熊熊火起，这神树烈焰中焚烧殆尽。

混沌中生清浊气，清浊迫分生天地。

天道贤重育众生，地载情厚存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