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言中生论善恶迹 谈世间愁（1 / 3）
闲话不表，书接上回。天宫倾巢而动，灵山众佛清空。界下对战妖首地赤，终是螳臂当车、蚍蜉憾树。仙神个个狼狈，佛陀人人不堪。四护法见，洋洋得意。哪吒杨戬，满心忧愁！群魔正笑时，忽聆梵音。寻声看处，只见那；金光乍起二圣身，顶天立地双法尊。祥云遮罩大慈悲，瑞彩隔膜救苦心。正是玄穹高帝、释迦牟尼，二者齐肩。
四护法看去，那二尊身长万丈，不见首足。如来震声千里，道：“好个宇宙之本源！怎不思为善，反从恶行？”地赤如何不认得他二人？道：“尔不过阴神，却来教我善恶？”玉帝道：“汝之恶行，罄竹难书！好生个世间，从你祸乱这般？”地赤仰头觉累，也复法身，与二尊一般无二。道：“众生疾苦，世间多难。尔等享尽天宫安然之乐，可思人间困苦之难？化身时，也曾赤马孤途。入眼的，皆是些杀伐纷争、易子而食。你等高居云上，可知？”
玉帝道：“自云上界，难管自然轮转。众生芸芸，有不安现状者，有功利心高者，或举兵争战，或斗角勾心。你既多知世事，却不知人心多变，左右为难？”如来道：“处身不同，观世则不同。善心与世间，世间还善果。恶念与世间，世间还恶意！”玉帝道：“行从眼，眼动思。莫要固执自见，不想他人！”地赤笑道：“此话好哄信徒，却难哄我。莫在眼前虚伪以付，好收起你等假慈悲。今番来前，难避纷乱。若拿住我，即束手。若拿不住，还回上界，莫再现眼！”
二尊相视，再无多言。玉帝抬手祭出玉琉璃，顿时彩光万丈，驱散黑雾。真是；混沌作化至尊宝，金光过处赦罪邪。从来留心须为善，莫做亏心害事人！地赤见光避躲，随也纵放黑灵。团团乌烟四方散，阵阵瘴气八面涌。善恶互侵高低见，正邪后世有分说。如来心念起，动诵金刚咒。地赤中此法，着困金佛之中。好大金佛！光塑身长万千丈，囚困妖首在个中。长耳过肩面慈善，垂眸向世有心思。玉帝收将玉琉璃，施法，形意化剑，朝地赤杀去。地赤左右挣脱不开，又挺身长大些，撑破了金佛。二尊得见，也随之大。此番是；身长无计数，体大难观形。群山于脚下，状如蚂蚁窝！
杨戬趁机清剿战场余剩小妖。来在黑罩儿前，欲破其困。不论如何使法，都难为之动。哪吒道：“杨二哥，莫白费力。这罩儿乃是地赤精气所化，等闲难破。”杨戬道：“却不能看你等受苦，待我再破。一时不破，就争多时！”那壁厢四护法瞧见，难如他意。各执刀兵挺身来前。梅山六怪也不怠慢，正对上前。那处三圣斗法，这里十人战攻。梅山六怪与四护法虽有悬殊，一时却也能敌。
且看这三圣，动身山石崩裂，步走海浪翻腾。眼前二尊比寻常仙神甚高，地赤招架略有吃力。这厢磕破指尖，下起血雨。黑光之中抽出宝剑，你看是何模样？护手两片羽，剑柄血丝缠。整身乌鎏金，为首点光复。地赤执剑上前，玉帝架剑抵挡。二者相拼，火花四溅。直是那；照耀黑夜明，点落野林焚。神剑有灵体，气散崩山地！三圣真好斗！混沌分生暗降宫，宇宙各占双尊封。起手可摘星辰月，踏地能震海山川。身披雷电武英相，体外风雨威仪强。阴阳倒转黑白混，乾坤拨乱善恶分。地赤言：“双尊在天，不比土偶！有诗为证。诗曰；和风细雨绵绵骨，赤马孤途过玉关。眼看六处纷争乱，耳听八方怨声寒。只知天宫安然乐，不识人间困苦难。趁早让贤他处去，莫逞口舌假慈心！”二尊说：“妖首在世，难堪木梗。亦有诗为证。诗曰；腥风血雨白骨森，同人魔化妖身存。观瞧五湖众生怕，闻得四海黎民惊。只论歪理云诡辩，不听正言偏私心。趁早束手归灵位，莫自挣扎枉虚行！”
三圣你来我往，战有四个日夜！玉帝乘风而起，将手中宝剑径投而去。地赤见势，忙架剑作挡。却不料此为虚晃，那宝剑又散成气。正当时，五条赤须龙飞奔而来，缠住地赤手脚上级。地赤正欲动法，忽闻声问。问的是：“尊上何在？”听人答：“那顶天立地的不是？”反问：“你此去士尚如何？”来人答：“那处人心齐整，难动分毫！我浑身解数全使尽，亦无人犯贪嗔痴！”回来人正是言中生，答话人正是话藏恶。
地赤闻言心寒，只错愕，便失战机。玉帝、如来，二者合力，布下法阵。正是；阴阳五行全有数，善恶乾坤在其中。风雨雷电阵中显，雾云烟霞外道旁。日月合辰星光耀，九天下落熠银河。佛灵无际擒妖首，道法无边驱邪魔。至此地赤长眠睡，待等天穹破法出！地赤被定阵中，再难脱身。随势而小，其身也小。妖首被伏，护法随除。地赤五方护法，也随其封入法阵。至此，世间方有数万载的安生。
那拢众神的黑罩儿，随地赤湮灭。伤重的星宿、罗汉、菩萨、尊者，各送还宫。杨戬、哪吒、李靖，等众围聚二尊身前。玉帝道：“众将此战艰辛，待回天庭，论功封赏！”哪吒拜礼道：“臣有事不明。”玉帝道：“说事无妨。”哪吒道：“地赤曾言，他为宇宙之本源，世间之正主。我等皆在其身内，此言可虚？”玉帝道：“他此言，原也不假。自混沌开分，天下初现，他随化形。宇宙是为黑白所组，妖首地赤为黑所化。我等皆存宇宙之内，故此他话有理。”
哪吒道：“他亦曾言为黑白之黑，黑白之白便是玉帝与如来么？”二尊相视，摇头道：“地赤所言之黑白，不是那墨汁白纸，乃万物衍化之本源！他算黑白之黑，我们却非黑白之白。”哪吒道：“那黑白之白是为何人？”玉帝笑道：“地赤非个体，是为黑之化身。换言之，白亦非个体，乃是意象。”如来见迷惑，解道：“非比地赤为个体，与黑相对之白，尚未现世。”哪吒道：“既这般说，怎降服得他？”
杨戬道：“世之黑白，皆为意象。地赤可为黑，我亦可为黑，众生都可为黑。换言之，玉帝如来作得白。既与黑相对，自然降得住他。”玉帝道：“地赤虽为宇宙之本，却也身存宇宙之内，并未超脱其外。我与佛老，同理同心。善大过恶，白多过黑。地赤存身宇宙，我等亦然。”哪吒恍然大悟，躬身拜礼。二尊各自回返，杨戬又归灌江。至此，告一段落。
这正是；
天地开分黑白路，善恶是非自量度。
往来过去看客多，经年寒岁枯荣过。
且又看十里廊亭之下，殷子语听罢前事，叹道：“地赤若受教，终无乱世。”言中生道：“你心念之事，尽知矣。”殷子语道：“我非那言而无信之人。你有何事与我相说？”言中生道：“心说之言，人心之故。”殷子语道：“人心怎么？”言中生道：“我虽无意复地赤，却仍可恨众生言。”殷子语道：“你说么。”言中生道：“子语此行，何为？”殷子语道：“除地赤，以救世间。”
言中生道：“今朝不管内外。庙堂之上，君昏臣暗。庙堂之外，结党营私。举国上下，皆是蝇利宵小之徒。好人难活命，奸佞称世王。这样世间，救来何用？”殷子语道：“你原与我论心的。”言中生道：“子语怎说？”殷子语道：“天地之间，人世之内。既有匡扶大义之士，必有苟心祸事之人。黑白分见，方合自然之理。你言必称举国污浊，是有差处。世间安是贤良者多！”言中生道：“世人多杀多争。战事起则家国乱，家国乱则妻子散。你常听那音中事，不知多如曲中人？”
殷子语道：“你此话差了。”言中生道：“差在何处？”殷子语道：“世事轮回，不止不休。有怀良治世之君，亦有多争杀伐之王。天下一统，是为万世所求。不顾眼下犯杀罪，直言相劝迷途人。我前时之王昏庸无道，今朝之君却明辨忠奸！谁人愿想家国乱，不是番外有野心？”言中生道：“既谈‘言语’二字，更有论道。”殷子语道：“你论怎么？”
言中生道：“你不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多摇唇鼓舌之辈，皆为钱财二字。只为钱财，却不想恶语伤人，六月飞霜？实是千金可堕恶魂，万两难赎良心！”殷子语道：“你这话，又差了。”言中生道：“差在何处？”殷子语道：“生虽不为钱财，活却难离如此。不为利，怎生过活？为钱财恶语伤人者，确是心劣！如此也只泛泛，怎一棒打全？有恶语，也有良言。良言可渡魂归，赞语能唤良回！”言中生道：“子语浅见，言语最是诛心。”
殷子语道：“你说么。”言中生道：“帝君尚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知利害？”又道：“恶语半句害人命，良言千回又如何？语下命者，古来何止千百？”殷子语道：“哀怜人生命多苦，自然易入恶言中。沉默非金善口开，只言片语常救命。言中生者，世代何止亿万？”言中生动心，道：“依你所言，受恶语者，都为自怨自艾之人？”殷子语道：“我非此意。只说自怨自艾之人，心似琉璃，易入谋局之中。”
远眺湖面波光映，水花翻腾白霜粼。殷子语不听答话，又道：“恶语伤人者，确难宽恕。”言中生忽起身道：“你说善恶怎样？”殷子语道：“人心难以捉摸，世间亦非黑即白。难说。”又道：“你心中成见何来？”言中生道：“我有何成见？”殷子语道：“你心中恶者多成，所言皆为阴暗之词。不愿杀戮难能可贵，只心中成见不移，心思好离正途。”言中生道：“果是我片面？”殷子语道：“有人活百年通透，有人存万世迷茫。我不知你是何所化，但观言语与人无异。你可知人最怕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