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暗室亏心天可见 作恶多端世难容（1 / 2）
书接上回。嫣羡一曲作罢，中途离场暂歇。却才坐下，小莲满面愁容凑了过来。嫣羡见她，笑道：“你那嘴都挂了油瓶。今个过节开心不是，怎耷拉着脸？”小莲道：“本是欢乐的。”嫣羡道：“向后怎的？”小莲扭捏半天，道：“我有话说。”
嫣羡道：“有话直说了么。与我还这般拘束？”小莲道：“少爷回来。”嫣羡闻言愣下，将手中画笔置在桌上。转头道：“是严妈家？”小莲点头不语。嫣羡道：“他一去杭州十年不回，严妈还以他遭人打死，怎的回来？”小莲道：“他刚回。还带了一个姑娘和半大女儿！”嫣羡道：“想是成亲有子。”小莲道：“姐姐说的俱然不错。严妈问起，说是在杭州成亲落户，故此十年未回。”嫣羡道：“既在外落户，回来想是有事？”
小莲道：“差不脱是钱花的干，回来要哩！”嫣羡道：“管他怎样，严妈想是高兴。”小莲道：“可不是。小儿奶声奶气，叫的她嘴也合不拢！”嫣羡道：“严妈只当他死了再见无望。如今拖家回来，是喜上加喜。”小莲道：“严妈当时给个元宝！”嫣羡道：“合理应是，人之常情。”小莲笑道：“现就在三院正厅，姐姐可去瞧瞧？”嫣羡道：“我不及时。头场刚过，后场要到晚时才歇。”小莲道：“倒忘记今日两场。”嫣羡道：“你且看着，此事无需我自去。”小莲道：“姐姐怎说？”嫣羡道：“待我后场闭幕，严妈定会请我去。”两人相视，笑而不语。
嫣羡后半演到暮时，依旧先行离场。你道怎么每次都偷出？她若不走，场内人恐难散去。刚下场还未换衣，就见小莲笑着跑来。嫣羡笑道：“地滑，你慢些。”小莲乐得，道：“姐姐说的准，严妈果然算着时辰哩！”嫣羡道：“她说在那里见？”小莲道：“厅上熄灯，请在她房中相见。”嫣羡点头道：“待我浴后去。”小莲不语，随同她回房。兑了桶温水，伺候沐浴换衣。添妆后，携小莲转往前院。
径到严惜房门侧，小莲止步立身。道：“我身份有差不便入内，姐姐自去。”嫣羡来在门前立身，见房中严惜正在逗弄小儿，旁边坐有一男一女。定睛观瞧，你知他二人甚么模样？那男；身穿偏襟红白纹的直缀，腰系晶玉环套连的条带。银冠束发扎丝布，足蹬白底黑布靴。面色蜡黄横眉立，精神不振魄魂离。出走十年家不念，半封书文未见回。今朝归还有心向，害命谋财逃夭夭！那女；身穿桃红对襟褙，内搭绸白滚边衣。头戴翩然蝶舞钗，下趁水仙散花裙。肤若凝脂吹弹破，玉面浓妆抹绝颜。双眼轻灵神有韵，朱色丰唇含春风。随还浑人京中至，与无二心贪色财。助纣为虐恶狠厉，为虎作伥谋事全！常言道：“相由心生，运从精血。”嫣羡看他二人，隐感微妙。
严惜觉门前站人，抬头瞧见嫣羡，喜笑颜开。招手道：“嫣儿，天冷莫站门外，快些进来。”嫣羡点头进门，见这二人故不变色。问严惜道：“严妈晚间唤我何事？”严惜道：“小莲未说起么？”嫣羡道：“未说清。”严惜指二人道：“前时不说我儿出走未归？今携妻女自杭州回还，特请你来见见。”指男人道：“这是我儿，名唤严齐。”严齐贼眉鼠眼，滴溜乱转。虽早闻她天姿国色，却不曾见过。如今见了，比心中所想更甚！
嫣羡本就看他膈应，如今看他不回话，便冷脸凶神。严惜知晓无礼，怕她置气。转头看严齐目光呆滞，面上无神，知他又犯了老病！抬头给了他一巴掌，立显五指。严齐这才回神，手摸红印。当面显了眼，心中暗骂老母千遍，却不好面上发作。忙道：“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早闻姑娘才名，梦求得见。如今看了，传言还有不实。那是倾城女？分明天上仙！”嫣羡暗戳绝他，妻儿尚在身旁，竟满口胡咧！也不好面上发作，回道：“过奖，实不敢当！”
严齐拉过那女子，道：“这是我妻李甘。那里顽的，是幼女严孇。”嫣羡浅见了礼。李甘看她，也是双眼闪光。笑道：“一路来京，耳多闻嫣羡姑娘之名。心中常想，究竟何等样貌？今日见了，果然不虚，真个绝色！”嫣羡闻言，心中见疑，却又难想何处有异？只觉他二人般配，当真是一家人说不出两家话！严惜道：“向后相处，多善多让。莫生异心，害了和气！”严齐道：“阿娘留心，吾自妥当！”嫣羡点头作应。终也是来走过场，无甚好说。又挨半时，嫣羡借口困倦拜别了严惜。
门外小莲见她出来松了口气，道：“姐姐可受罪哩！”嫣羡道：“倒让你懂了？”两人并肩而行，小莲道：“我在门外听了几嘴，说话教人不知所措。”嫣羡道：“与他二人本也不熟，费心苦熬时间留心，只不想扫了严妈的兴。”小莲道：“若改了我，难说话。”嫣羡道：“有话问你。”小莲道：“姐姐好说了么？”嫣羡道：“严妈与夫家同姓？”小莲道：“姐姐对此有疑？”嫣羡点头道：“心中好奇。”小莲道：“严妈与夫家异姓，夫家李姓。”嫣羡道：“时前有甚变故么？否则当不随母姓。”小莲道：“若不问起，倒未想起与姐姐说。”嫣羡道：“你详说我听。”
小莲道：“严妈二十岁嫁入李家，是李老爷的四房夫人。”嫣羡道：“怎娶了多房？”小莲道：“前娶了三房，生了五胎都是女儿。太老爷骂晦气，故此多娶多讨，想要个孙小子。赶在严妈入门时，老爷都将近五十。本是指着生儿，却不想身孕都难！老太爷娘只骂她无能不生，不想浑儿之过。”嫣羡道：“是家主老爷之过么？”小莲道：“老爷常爱些沾红惹绿之事，身有不堪。”嫣羡道：“此事你怎知晓？”小莲道：“长安时，琴坊作活的阿姨，曾在李家做仆。我与她投契，事无巨细都曾说起。当年严妈婚时，太爷言说加喜，便要了她去与浑儿通房。
嫣羡道：“多事害身。如这般，怎生得儿？”小莲道：“连有几夜如此，老爷心急。怕旁生非议，就劝严妈寺庙求子。夫说妇随，纵有不愿，也去了。向后果然有孕，十月产下儿男。可上天不遂老爷之愿。儿子降世，老子身亡，当天就暴毙死了！老爷三房夫人都是软骨，难撑家业。严妈便接手了琴坊的生意。因早有怨气，熬死老太爷娘后，就改了李齐作严齐！”嫣羡点了点头，今时方知此故。
小莲抬头望月，道：“竟过二更，姐姐累了整日，快回房歇着罢。”嫣羡抬头看看，正是月至中天。向小莲道：“无事，明日休沐，可多睡些时。”小莲照顾嫣羡回房，刚推门便觉芳香四溢。嫣羡道：“房中坐了香么？”小莲道：“今日不曾坐香啊？”嫣羡疑道：“这却是怪事。”说话间，忽觉困顿。小莲扶她上床歇息后，关门回房去了。
睡不至两时，嫣羡口渴转醒，迷蒙中见房中错落两人。未及反应，烛火复燃，房中光亮。嫣羡凝神看去，大惊失色！你道怎的？竟是严齐衣衫不整坐在桌前！左右看看，见小莲被绑缚在地，布条封口，一人手持利刃抵住小莲咽喉。他听嫣羡起身，转脸过来。嫣羡看罢更惊，虽换了装扮，却认得他分明是李甘！
严齐笑道：“嫣姑娘倒睡得香，教我兄弟二人好等。”嫣羡强压心慌，道：“出走十年，怎回来行骗？”严齐道：“若非无钱在外难混，还不回呢。”嫣羡道：“你阿娘苦苦念你，你却这般作局！良心何在？”严齐道：“良心为何物？可吃否？”嫣羡知他是个无药可救之徒，不想多费口舌说他。只道：“如何就变化了来骗你阿娘？”严齐道：“我这兄弟，乃京城鼎鼎有名的玉面公子，装女子是易如反掌！”嫣羡道：“那小儿也是你兄弟扮的？”严齐道：“你倒会说笑。那小儿自然不是！”嫣羡道：“拐带人口，也坐个大罪！”严齐道：“那小儿途中捡的。遭父母遗弃，啃树为生。我许她嘴甜做戏好有吃喝，怎不配合？”
嫣羡见桌上布包，道：“看你这般，想是钱财得手。不连夜走了，来此做甚？”严齐道：“此去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自由矣！城中无念他人，唯念及你。你我相见，也算有缘。走前不送我场欢愉么？”嫣羡道：“多行这伤天害理之事，当真不怕天诛？”严齐道：“若进得你身，天诛又有何惧？”说话间宽衣笑来。嫣羡凝神屏息，从枕头下摸得匕刀在手。
自初见小莲闻听严齐时便备了此物，十来年不曾离床。嫣羡道：“家有多人，你却不怕我喊？”严齐笑道：“欲行此事，怎不万全？你闻得香，旁人不闻？各睡迷离如死猪，谁能听见你呼喊？”说罢，展臂近前。嫣羡找准他心，狠刺而去！严齐见状，忙闪身侧，却还是被插骨锁。嫣羡只想得手后，逼他退去，却不想他眼疾身快。这厢失手，惊恐不已！严齐吃痛，心中起火。拔出匕刀，还割破她臂！嫣羡心知难逃，便欲撞刀以死明志。严齐看透她心思，反手将匕刀抛后，猛扑了上去。那玉面公子眼见活图，身似火燎。虽心中难耐，却不好替停代作。转瞧地上丫头也有些姿色，便割断绳索抱来缓兴。刀触体凉早吓得她魂离体外，吭声不敢。好挨到严齐了事，李甘才换上前。严齐转坐桌前静候，见地上女半遮半掩，复又起兴。二人直至天将晓明，才穿衣翻墙逃离。
小莲昏醒时天已大亮。缓缓爬至床边推了几下，却不见嫣羡应答。强忍疼痛站起身来，见她面无血色，散发乱凌，不知遭受何等折磨？伸手探了探，还有鼻息，才松了口气。转身扯来棉被与她盖上，又到窗边扯下布帘裹在身上。却才作罢，忽听院中叫嚷。开门一看，见是众仆举棒四顾，口叫抓贼！小莲出门转朝严惜那去。众仆忙事，未留意她衣着怪奇。
径直来在严惜房中，看她带着“严孇”翻箱倒柜不知再找什么。小莲扑通跪倒，痛哭出声。严惜闻声转身，见小莲身裹布帘跪地痛哭不明所以。问道：“小莲怎这般模样来见？”小莲泣道：“快救姐姐！”说话间，备陈昨夜之事。严惜愣在原地，回过神来，已气的浑身发抖。今晨起来，见存款不翼而飞，故而找寻。如今听说劣事，心中更有定数！严惜知得轻重急缓，忙出门唤来仆从，派去敦请女医前来。仆从问起，只说嫣羡害了病。仆从听说嫣羡害病不敢怠慢，急忙出门前往医馆。城中只有韩家医馆有个女医，名叫韩琦。因医术超凡，盛名在外，故此仆从有所奔头。路上见街头人群围聚，不知在看甚么。虽有好奇，但心中有事不敢逗留。快步过处，耳边厢听说了句“真是老天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