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梁言死了（1 / 2）

这次录制节目梁言本不知道要去的竟是自己曾经的家，当她看到已经破败得就快面目全非的院子时，记忆被一点点拉了回来。她记不清恶人的脸，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因为对她而言，听到恶人的名字只会脏了自己的耳朵。可是她记得那副令人作呕的虚伪神态。时隔近三十年，没想到她还能再回来这里。指尖触摸着每一件父母当年亲手制作的家具，梁言的内心早已惊涛巨浪般跌宕起伏。

离开了这么些年，梁言第一次来到爷爷坟前，荒凉破败的老坟几乎让她抓狂，再听到梁新敏昧着良心编排爷爷后，梁言再也忍受不住。

自古帝王将相，成王败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然而寻常百姓家，那些家长里短的家史却是由活得久的人来书写的，可是常常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

对于梁新敏一家，梁言只有一个感慨：畜生就是畜生，披上人皮也装不出人样。甚至连叫他们畜生都侮辱了畜生。如果地狱有门，她会亲自送他们下去。

身心受尽折磨的梁妈妈，年纪轻轻就一身病痛，身体的痛感折磨得她常常精神崩溃，只能一遍遍地向女儿哭诉自己曾经的磨难，宣泄的同时也流露出想要一了百了的心思。以至于仇恨的种子在梁言小小的心脏里面生根发芽，直到疯长成参天大树。于是她不分好坏地恨尽老家所有亲人——如果他们也能被称做为亲人的话。可是本性善良的妈妈却让她学会宽容，她不懂，既然要她宽容，又为何要早早地在她的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

小小幼童，分不清妈妈厌世的话语里面几分是真心几分是宣泄，她害怕哪天一觉醒来就触碰到妈妈已经冰冷的身体，她害怕哪天放学回家就发现妈妈不见了，敏感的女孩开始在家里寻找蛛丝马迹，希望能在妈妈做傻事前阻止她。

多少个夜晚，她不敢熟睡，趁着爸爸妈妈睡熟后，一个人偷偷地将妈妈的包包拿到厨房里面，认真地翻找妈妈可能事先写好的遗书。三更半夜，小梁言一个人在厨房里，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她害怕极了，昏暗的灯影映在窗户上好像独眼怪物发光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可是她不能停下来，她要努力找到遗书，这样或许她就能及时挽留住妈妈，可是她又害怕自己真得找到遗书……

就这样在惶恐不安中梁言慢慢长大了，她开始有了成熟的思维，知道童年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她以为一切不幸都已经过去了，可是命运似乎从不肯放过她。就在梁言十八岁那年，妈妈送给了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成人礼。

不知何时患上抑郁症的妈妈在痛苦中选择了轻生。梁言永远不会忘记那晚被独自反锁在家中的自己是如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幸好，抢救及时，幸好，她没有失去妈妈。

可是梁言死了，死在十八岁那个暗无天日的夜里，又或者更早，四岁时便同姐姐一同死了。

表面上梁言像无事发生一样正常地学习、生活，没有人知道她经历的一切，就算是最要好的同桌也看不出一丝端倪。梁言学会了伪装。她不再是儿时那个怯生生的小女生，她开始释放虚假的热情，却将真正的冷漠封藏在了内心，不断地冰冻着自己，直到这层冰冷坚固到可以百毒不侵，无差别地隔绝掉一切的善与恶。

麦其芃觉得她拯救了他，当她是天使。可是他不知道，人们从一生下来身体里就住着一个天使和一个魔鬼，单纯善良的天使早就死于狡诈贪婪的魔鬼，自那天起，魔鬼便披上了天使的外衣开始伪装自己。斗转星移，日子久了，竟然连魔鬼自己也被欺骗了过去。直到本性里的贪婪和怨念膨胀到撑破天使的外衣，重新露出魔鬼狰狞的真实面目。魔鬼自己也被吓到了，于是开始无措地张牙舞爪，使狰狞的面目更加诡异恐怖。

她从来都不是天使。

与其说她拯救了麦其芃，不如说是麦其芃压制住了她身体里面那只还没膨胀而出的魔鬼。她从一开始就是在有意地接近麦其芃，好像在跟他比较谁心里的魔鬼能伪装得更久，也可能想赶在麦其芃心中的天使被魔鬼杀死前帮助她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抵抗凶狠的魔鬼而不被杀害。梁言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出于哪种目的让彼时怯懦的她百折不挠地去接近他。

随着与麦其芃的深入接触，她发现她想错了，她本以为麦其芃和她一样，内心里的魔鬼一触即发，却没想到，他内心强大，并不是她可以相比的。她开始害怕和麦其芃继续往来，害怕有一天麦其芃会发现她内心的那只魔鬼，害怕他会离开他。她已经被太多人抛弃过，可是她对那些人没有感情，即使被抛弃除了气愤外并不觉得难过，可是她怕被麦其芃抛弃，那将会使她万劫不复。于是她选择主动离开，这样就可以保护好自己在麦其芃心中完美的印象。似乎只要自己先离开，受伤的就不会是自己，原来自己竟然跟那些人一样的自私。

毕竟身体里流淌着与父母一样的血液，梁言将母亲的要强的性格完美复刻。小小年纪随着父母一起净身出户，背井离乡，从一家三口挤狭小昏暗的简陋平房里，再到后来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拥有了自己的温馨小家，梁言深切地体会到父母的茹苦含辛。她暗暗立志长大后一定要守护好父母，不让他们再受人欺负，也决不让别人再有机会觊觎自己的东西。

这些年，梁言听到周围人们对她最多的评价就是：“那么温柔的妈妈怎么会生出这样强势刻薄的女儿，怕不是抱错了？”没有经历过的人怎么会知道，正是母亲的温柔软弱可欺才促使她必须要强势倔强、不能低头。第一次感受到莳莭的威胁时，她释放心中的魔鬼出来窥探，势必要在失去前除去贪婪的敌人。一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让她意识到莳莭并没有妄想和贪图自己成就的野心，于是她收起了戒备之心。人不犯我，我亦不犯人。

“现在你知道我当初是有意接近你的了，确定还要帮我吗？”既然命运让他们再次相遇，既然注定躲不掉，她决定坦白，等待着他的宣判，然后壮烈地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