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灯火年华（1 / 1）
当你想看烟花的时候，有两种好的角度，一种是站在烟花下，看着它升起，一种是站在烟花之外，看着它落下。
到了年假，世界的角角落落都被欢喜和热闹塞满，没有了不厌其烦得督促，没有了病痛和傲慢，人们不再计较于得失，心患于多少，送出得都是真挚的热情。要说最好看的烟花表演，是在南城的梦公园。从北城走，要穿过一条隧道，约有3分钟的车程。
这些年，我的内心总是拒绝去南城，即便非去不可，也办完事情早去早回。出了隧道，那里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虚假的梦世界。卿瑶想在初三的晚上去看烟花，难于拒绝，就答应和她晚上去梦公园转一转，早去早归。
到了梦公园，已经是晚上7点，天已深黑。梦公园依山丘水湖而建，大致呈圆形，南北各长2公里，分为东苑和西苑，各有一湖，湖上各有一座小岛楼亭，东苑曰苍梧岛、西苑曰西极岛，取自司马相如《上林赋》。由于东西苑地势不同，东苑地势起伏，以中式园林建筑布置，西苑平整，以以西式园林建筑布置。公园里到处都是布置的彩灯，有露天的音乐会、传统的人偶杂耍和各式各样的小吃，道路上人山人海，欢声笑语，热热闹闹，连隔江的三门市也有人驾车前来游玩。从山上的瑶台亭也可以清楚地看到这里的场景。
东苑和西苑之间有各小火车和游船，人们可以选择徒步观光，也可以选择车船观光。我们从西苑西门进入，卿瑶坚持步行。沿途修建整齐的花木，几何布列的雕塑，有希腊罗马式宫殿，意大利式法式英式的园林建筑、哥特式的教堂、北欧的木屋建筑，苑中多广场，广场多喷泉。因为南城欧美洲外籍人士聚集较多，人们穿着华丽的西方传统贵族服饰。走了两个多钟头，终于快要到达东苑。东西苑间，有一个广阔的空地，叫天文广场，陈列着人类各个时期重要的思想家。穿过广场，到了东苑，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道路曲折委婉，空间高低错置，大都是中国传统的建筑，有宫殿宝塔，有亭台楼阁，有江南水乡，有四合院落，有山寨城堡，窑洞碉楼，酒肆舞坊。
水上有游艇帆船，也有画船小舟。多年前，我们最喜欢的方式就是从西门坐着小船聊着天，漂浮着一路到东门，又从东门坐小火车，在这各种各样的建筑物间穿梭回到西门。白日当头，寂静的园子就是一幅画，夜晚来临，灯火点缀，犹如梦境。夜愈深，灯火颜色越是光亮璀璨，光影相映。这里“花千树、星如雨”，“凤箫声、玉壶光”，“蛾儿雪柳”，“笑语盈盈、香满路”；这里也有“无尽的黄昏”，“绵绵不绝的钟声”，“顶楼的笛声”，“窗口大朵的郁金香”。愧疚和愤恨的思念，有了颜色和形状。
我最想去的地方，是东苑云影街的一个转角，有一家书店和一个花店相对，书店的名字叫云起阁，花店的名字叫影落坊。书店以我的名字命名，花店以影落的名字命名，那条街以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命名。起因是这样：多年前，园子刚建成，我们几个人来到院子里闲逛，那条街道正在举办一个活动，活动的方式很特别——为街道和新开张的几个店选名，缘遇者的名字将会成为街道和这几个店的名称。我们参加了这场活动，有一条街和两个店的名字以我和影落的名字命名，街道管理者和店主对名称也很满意。在此后的几年里，这条街竟然成为这个园子里生意运势最为兴隆的地方，两家店也宾客常满，是本市比较著名的两个网红打卡地。
我和卿瑶走得脚累，半途刷了两个共享单车。
“我们去那条云影街上吃点东西吧，听说那里一家糕点店的雪媚娘不错。”卿瑶说。
“好吧。”我说不出自己想拒绝去那个地方的理由，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不去那个地方。
我们在那家叫德裕福的糕点店里买了一些糕点，转过身就是起运阁和影落坊的那个街角。我实在不想再往朝那个方向走上半步，转眼就有个熟悉的影子，落到了我的眼睛里。我急忙躲闪，那个影子和另一个影子朝我走了过来。
“你也来了？”影落走到我面前，我不敢抬头看她，她说。待我抬头看向她时，她的眼光凌厉，身边由一个年龄相仿的男人陪着。
我想仔细去看他旁边的那个男人模样的时候，发现她的眼光转向了卿瑶。我急忙看向卿瑶，卿瑶也看向我。一时间，我想要找个借口走掉，或者原地消失在地缝里。我无法面对这样如对峙般的局面。心里乱七八糟，脸热得发烫。
“不介绍一下吗？”对面这个女人仍咄咄逼人，她穿着一个红色的毛呢大衣，嘴唇抹着玫瑰色的口红，胸前别着一个双手祈祷的胸章，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飘了过来。
“这是我女朋友，柳卿瑶。”我说。我有些生气，也有些愧疚，更有些难过。“3月5日。”她说完了，转头就走了。我这时才看清她旁边的这个男人，带着银色眼睛，给人感觉很斯文。留下三个人杵在原地，转眼就剩下我和卿瑶。
我偷着去看卿瑶，她什么也没说。我想说什么，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1点钟，我们登临来到东苑的爱晚亭。爱晚亭是东苑临着湖边一个高丘上的亭子，高丘上都植满枫树。这个亭台视野宽阔，可以俯瞰园子里大部分的景致。
不远处和西苑的远处都开始燃放起了各式各样的烟花，此起彼伏的声音从夜里的各个地方响起，过了一会，必在夜里的另一些地方绽放，绽放出各种各样的颜色和形状，刹那间就消失于无声无迹。
我们曾在热闹里看它急速升起，庆幸于那一刹那无忧的欢喜，也曾于清净之外看它落下，便神伤于那朵美好的不可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