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7)
如果从肯内瑟继续南下,穿过被称为“荒漠终门”的可哈丽塞,恕瑞玛的地界也即将到头。如果你在试图通往髓印集市的方向上偏离了路线,又或是在无端卷起的沙暴中不幸迷失了方向的话,那么你很可能会踏上另一条通往文明边缘的道路。南部大陆的大地并没有因为恕瑞玛领土的终结而就此停下脚步,它在远离恕瑞玛的边境地区伸出了一只形如鞋跟的半岛。不管你是从肯内瑟还是瘴荫丛林过来,一路上都不乏探险家和当地的向导向你告诫靠近这片地区的危险性和愚蠢性。
从这里开始,地形逐渐变得坑洼,绵延的沙丘从某一点突然转变成了类似于老化石笋的地貌。越来越多的枯叶沙棘开始攀爬在硬化的土地上,就像倒伏的枯萎小麦一样,能够忍受这种恶劣环境的恐怕也只有这些原始植物。虽然沙漠已经在此终结,但高低不平的崎岖大地上依然积盖着尘土,那些看似结实的地面,实际上则是堆积了沙尘的沟壑和地洞,一旦你疏忽没有分清脚下土地的虚实,迎接你的就只能是如同坠入覆雪冰川一般的遭遇。
受到某种未知因素的影响,这里的风向永远是从恕瑞玛或者以绪塔尔吹往南极极地,无论是夏季恕瑞玛的热土飞沙还是冬季以绪塔尔的短梅馨香,都会夹杂在不寻常流淌的、如同无月午夜一般死寂的空气中吹向包含诸多未知的恐怖地带。
当你不幸涉足这片区域的时候,毫不歇停的冷风和越陷越深的干流沙似乎在阻止你离开,就像吞噬细沙尘土那样企图把你——或是你的头骨——永远地保留在这里。
再往前一点,石笋形成的森林开始出现在干燥的土地上,起初只有零零散散如同七倒八歪的老妪一样的零星几个,但很快就变成了成片的参天巨柱。它们几近光滑和分明的轮廓几乎会让你以为这些石笋是那些恕瑞玛古老的方尖石塔被沙尘掩埋之后形成的,但倘若你无知地想凿开它们,你就会亲眼见到其中一部分石笋的前世——某种骇人的巨型生物的骸骨。
即便是巨神峰自视甚高的那些家伙都不会有这样的庞大骨骼,而且它们已经支离破碎,很难想象如果把这些石笋中的遗骸拼接起来,这个生物生前有多庞大。这不是任何符文之地上已知的生物应该具有的体型——就算是在各个种族的历史记载中也从未出现过类似怪物的描述。它们就像某种生活在专门用来对付小孩子的晚间禁足鬼怪故事中一样仿佛遥不可及,然而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却无一不在印证这种恐怖生物的存在——至少是曾经存在;而这里的故事则已经取代了附近地区的那些鬼怪童话,成为了恐怖故事和专门用来吓唬小孩子的全新灵感来源。
随着行程的深入,越来越多的耐旱耐盐杂草开始出现在远方某些地势较平坦的地方,而丘陵腰上的部分却寸草不生,盐碱性的土壤盘踞在每个小山包脑袋上,就像一顶霜白的帽子一样;而三不五时的降水则裹挟着这些危害物径直流向低洼处,尤其是在那些地陷和峡谷里,你总能看到呈水蚀状干涸之后沉积下来的白色盐晶带。
向东海岸靠拢,这里的生机才逐渐有了些许起色。地衣苔藓、类仙人掌植物和其它一些小型灌木终于冒出了头角,刺生荆棘开始围绕着落叶灌木疯长,这种生长态势即便是整个恕瑞玛中恐怕都是绝无仅有。跨过某条山脊,登上隆起的高地之后,土壤的情况才有所缓和。变种矮牧草、匍匐碎花和短茎杂草突然茂盛起来,甚至开始出现经过简单垦殖的土地。
稀稀落落的破败草屋、圆顶石窟和徒有四壁的“建筑”就像钻出脑袋的田鼠一样招人反感,而在那些老旧崩坏的石墙边上和肮脏牲畜棚附近偶尔探出的身影,就像是鬼祟的猎魂人一样不怀好意。在这种地方,你会极度渴望看到一两个活人,然而你对这里环境的反感和对这些身份不明家伙反常举止的恐惧,总会使你自然而然地把他们和当地的怪异环境联系在一起,并忙不迭地想要远离这些古怪的人——尤其是在像这样的阴天黄昏之际,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就像是这里的环境在处处和你作对一样,脚下的土地也变得越来越不安分起来,生还的旅者和探险狂热者会在酒馆里严正地告诫你,这是这片土地对你发出的最后的警告,因为你想要继续深入探索的,是一片就连符文大陆自己都无法摸索清楚的邪恶之地。越靠近那里的核心地区,周围所有的环境都将开始变得陌生、诡异,你所熟知的所有生存法则、生物形态,乃至一些最基本的物理规律,都将被打破。
引导你的绵长海岸线会把陡峭的悬崖放置在每个你意想不到的地方,松散的海岸崖石时刻威胁着毫无防备的你。用不了多久,你就不得不重新折返内陆地区。从东海岸的碎石平原继续往先前的方向行进,在翻过另一座石山,攀上某段山坡之后,成片的盐碱池和破碎的风化流纹岩开始统治脚下的大地。
破碎的地面上随处可见低洼的水蚀河道,紧接着就变成了深不见底的乱石深渊和张着血盆大口的峡谷。你偶尔能在几处坍圮的碎岩架底下找到你极度渴望看到的涓涓细流,但堆积在边上那些森森的动物或者和你同类的远足者的白骨同时也会时刻警醒着你,这些细流中含有比海水高得多的盐分和矿物毒素,它们就像披着华丽外衣的剧毒果实,一旦诱惑成为主导你思考和行动的主导因素,那么那些可怜的骸骨就是你最好的下场。
靠近某片废墟地带,地势才开始再度变得缓和一些,但依然无法快速前行,深不可测的陡峭峡谷和四下倒坍的破碎石柱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出现,为阻止你踏入这片禁忌之地而做最后的努力。但随着你继续深入,这些障碍消失得异常快,周围的环境和景观也开始急剧变化,眼前的东西开始变得单一而古怪,直到平原的终结。
庞大的诡异物体出现在山麓对面,它们就像是一只硕大无朋的刺棱龟背甲壳上凸起的钙柱,但却更像某种离奇的生物体。如果你仔细一点就会发现,脚下的整座山丘都是它的身体形成的。靠近它们的那些极不均匀的空气仿佛会让你觉得它们在不停地蠕动——实际上它们确实会。这些远古的渎神造物正在等待着从休眠中醒来。
在很久以前,这里的富庶程度不亚于恕瑞玛王都,延续生命的河流也同样博爱地恩泽于此。它的名字就和这里原先成片的绿洲以及一马平川的绒草地一样充满诗情画意——“南风起始之地的净土”,而在外人耳中,它则被译为:艾卡西亚。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但凡是个旅行者和探险家,都会被告诫别靠近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临近城邦中的地图上都以一片朦胧的迷雾来代替这片区域,每个恕瑞玛图书馆中有关于艾卡西亚的记载都被销毁或者封存。因为即便是对恕瑞玛高高在上的飞升者来说,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也难以启齿。恕瑞玛高层严密地封锁了任何和这里有关的消息,但它却依然不胫而走,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在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恕瑞玛,甚至是整个符文之地。
没人知道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还有居民愿意留守,这其中并不乏一些年轻人,如果他们愿意穿过半片可哈丽塞,大可以带着族群迁往髓印集市或者试图偷渡入以绪塔尔。外界的学者对此给出的相对合理一点的解释是:在长期与世隔绝的环境中,艾卡西亚的遗民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家族性团体,社会性的退步使得近亲繁殖已经大行其道。从至少两代人以前,这里的居民的平均智力就已经开始下滑,年轻人不再对外界有过多向往,除了放牧,他们唯一的消遣就是进行一些怪异而鬼祟的未知崇拜。
从早先一队深入探查该地区的法师团和人类学家所提供的线索来看,艾卡西亚的绝大部分遗民深受某种未知的怪念的影响,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时常会在新月和月蚀来临之际做出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举动——或是三五成群地进行无组织的梦游,或是提前等候在附近地势较高的山顶上,切切察察地念叨着什么。而对该地区古老语种颇有研究的学者也解读不出其中的含义,他们中的多数人认为,艾卡西亚遗民已经不可逆转地偏离了符文之地文明的发展道路。外界学者乐观估计,最多只要再过两代,罪恶的遗传疾病就将彻底掌控所有艾卡西亚的婴儿。
而现在,外界对于这块禁忌之地的猜测和议论开始也随着探索难度的加大和兴趣的减淡而逐渐平息。最近的几年来都没有任何人愿意涉足,不是因为途中时隐时现的鬼祟身影,就是因为这里波诡云谲的地形和超越自然的怪异规律。很显然,把这份好奇心放在其它名山大川要比在这里好得多。
尼尔斯穿过了传送门,他的脚在踏上这片盐碱地的同时就已经开始不安分地抗议起来,恐惧的反应来自于他人类的心理。背后的风沙依旧推搡着他,在他耳边低喃着未知的字句。他身上暗金的盔甲在这里却显得一点都不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