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洛阳城里的乞丐和狗（1 / 2）

靖王爷的生辰佛道场如期顺利举行，早前因为钱宗明的失踪曾一度令靖王爷坐立难安。加之三位道人的突然到访，几乎让靖王爷确信这场佛道场将不能顺利进行。还好在张、罗等几位术士的安抚和坚持下，这场法事才得以保留下来。靖王爷心里也知道这些术人如今为了得到自己的资助，是务必要确保这件事情顺利落成的，那样的话，才能充分证明他们自身的实力，同时也才有机会跟靖王爷继续推进下一步计划。

但其实靖王爷心里依然比较倾慕于突如其来的三位道长，然而三位道长决绝的身藏不露，总是极度自谦，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想到这里他心里难免有些不快，这难免有人面逐高低的嫌疑。也许他们是要专心致力于为大王服务，才因此不与其他的王爷有所交集吧。

道场开始之初，靖王爷也非常担心出现什么纰漏，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任何瑕疵都会指向他本人，他的身份、他的位置，包括他的名誉，都不太能承受不好结果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然而几位术人甚至用项上人头担保，几乎把靖王爷逼入死角的地步。他想这么些人为了达成自己的心愿，竟能置生命于不顾，那么他的这点脸面，也算不得什么了。因此勉强答应了下来。私下里也去寻找过三位道人，想着只要他们在，不论什么方式，总是要好过在这种时候毫无防备的冒进吧。可是派了好几拨人出去寻访了一圈，得到的消息是三位已经离开洛阳，云游去了。

事实上他天天寻找的三位道人并没有真正离开。只是他们如今又像当初在建安城一般，伪装成乞丐的样子，日日躺在靖王府后门的巷道里睡大觉呢。本来早些时候，府里的管事也会派人出来将一众闲杂驱逐开去的。因为近来的这场法事，术人们建议说法事最忌气场大乱，任何与人冲突和不顺意的事情都应该避忌。毕竟这场法事是要为靖王争得百姓赞赏的，若是还因此发生大肆驱赶百姓的事情，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吗？万万不可行。由此，乞丐们躺在巷道里睡大觉只是被仆人出来温和的提醒了一下而已。他们得以继续逍遥自在的躺在地上晒太阳。

面前摆着三根打狗棍子，三块破碗，身上搭着一块连补丁都破洞百出的袋子，整副行头不过如此。不过因为乞丐的穷酸总是让人瞧不起，而且都避之不及，因此那些下人们也并未仔细观察过这三位乞丐。其实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虽然穿着破烂不堪，却是干净整洁的，毫无寻常乞丐那种撑不起自己的人生，沦落绝望后由里而外散发出来的腐臭感。他们精神是矍铄的，面容是祥和的，身姿是磊落的。

他们自从与靖王爷会过面之后，就一直守在靖王府这里，等待着可能会出现也可能不会出现的那些背后的魑魅魍魉。

偶尔也会来两条狗，围着三位乞丐，摇着并不鲜亮的尾巴嬉戏，偶尔也会吃乞丐破碗中的食物。其实那些食物也并不是府里或者是路过行人免费赠送的什么剩菜或是馊稀饭。事实上这个冷漠的世间，很多底层的百姓连馊稀饭都不会有，整天饿得咕咕叫，哪有什么剩菜可以拿来施舍。可怜了这些人群是大多数。

偶尔一些能稍微富裕一点的百姓，也仅仅能勉强糊口，也不会随便浪费粮食。只有达官贵府，才有所谓的剩菜剩饭可拿来施舍。然而那些可供拿来施舍的剩菜剩饭，却是府里底层仆人们的另一项收入——他们往往拿出来销售，毕竟是贵人们的食物，堪称物美价廉，是很多人愿意抢的。如此，即便有，都交由那些仆人们处理了。而那些仆人们，要么拿来换成钱，余下的一些残汤余渣也会拿去帮扶自己的亲戚或者是相熟的人。谁有功夫顾忌到这些不相干的乞丐呢？

连年的征战以及杂税，大多数人都过得极其辛苦，很多人都甚至不敢确定，将来的自己会不会也加入到这种乞丐大军里来。这些沦为乞丐的人，处于人生末路中的人，大多数的命运都是冻毙于某个寒冷的夜晚，或者饿死在某个清晨的路边。生命如草芥一般的随风飘零。任由世间秩序的铁蹄践踏。谁也看不见他们的命运，谁也不会为一个乞丐的死去流下一滴泪水。

乞丐们活着是不受尊重的，他们的出现意味着自己不事劳动却还要盘剥那些努力活着的人。因此人们对乞丐是痛恨的，因为即便艰难，人们依然会拼尽全力去养活自己，自食其力比向人伸手要志气得多。

虽然有时候残酷的现实会让自己不得已走向那条路，但他们内心是知道的，如此这样的生活并不会持续太久，这只是自己为了向上天证明自己努力维持到最后一刻，并没有轻易放弃掉上天给予的这条生命的一种无可奈何的结局。自我了断毕竟太过残忍，对自己，对他人来说，都极其残忍。因此努力走到最后一步，将自己交于一种叫“命运”的东西，那么自己也死而无憾。

三位道人们太清楚人间的各种悲喜了。正是因为许多人的悲苦和哀鸣，让他们叹尽苍生，并为之奋斗，并辛苦奔忙于人世。如果要知人所苦，就去尝一尝人所苦，如果要知人所哀，就去见一见人所哀。因此他们化作乞丐，在人群的冷眼、鄙视和慢待下苟安。既要为苍生，就要有一颗悲人之所悲，哀人之所哀的心。是以他们化作乞丐，于世间修行，见世间聚散和悲欢，品世人之愚钝和奸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