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蝶楼上哀思不禁（1 / 2）
饯别的时候，众人的心情都沉重起来，这一次去竹城是为了百姓，更是为了惜花。竹城原本是伏虎国的首都，归了腾龙之后，连年治理不善，再加上天灾人祸，早就成了苦寒之地。那里曾经被视作伏虎国始祖护义帝的龙兴之处，因此在易主之初，就由书君帝领头在那里大肆破坏，仿佛那里不是腾龙将士们辛苦挣来的土地，自西康朝竹城易主，一直到书君七年书君皇帝攻灭伏虎国，先后有几十万人死在竹城的土地上，为了江山、为了首领，却从来不是为了自己的理想。更荒唐的是，在书君帝摆脱明太后及明氏一族的约束后，听信郁高谗言，在竹城地界实行什么“挖龙脉”之事，企图将伏虎国的所谓“龙气”都散光，殊不知这样一来，又苦了多少老百姓！为了“挖龙脉”，书君帝派他小舅子、妫妃之兄、兆猗的亲舅舅的妫进，前往勘察，并在那里常驻，担任州官。
兆凌即位之后，妫进因为其妹妫飘絮被俘，自己因此变成了朝廷体恤的有功人员，所以俸禄、职权，一切照旧。前文说过，妫进在当地老百姓那里得了一个“雅号”：油耗子是也。当地一句民谚唱的好啊：“油耗子，不打洞，吸人脂膏，让人穷。一年到头勤耕种，换来三寸小白条，一年到头苦忙碌，我吃米糠你偷油。”
且不要再提这位妫进大人，我们把话说回腾龙宫里来。饯别宴依旧设在剪香泾畔“雨烟楼”上。牡丹宫来人转述叶惜花夫妇千叮万嘱的贴心话，倒令兆凌宽心不少。碧鸳用竹笛吹奏一阕《阳关三叠》，卫流云在席上领了总摄政事的旨意，随即泼墨，画了一幅《阳关折柳》，流光不解，笑道：“我就是不懂，大冬天的，哪来的柳树？两个月就回来啦，送的哪门子别嘛！哥，哎呀，你们真啰嗦，喝完这杯，我们就起程吧！那个什么，流光易逝，时间不等人的，对吧！”
兆凌对着鸳儿，从刘夫人的饮食起居，到碧鸳双蝶姊妹两个的细微小事，再到兆黯的生活、学业，统统嘱咐个遍，又拉住牡丹宫来人，让他转达了好些宽慰惜花夫妇的话儿，直到过了晌午，方才启程。
正是：琼楼宴罢情难竟，踏雪绝尘去远。前程似风卷残烟，绒花飞玉絮，骏马思故园。星斗朝晖时光移，流年暗中偷换，人生转瞬空慨叹，一阕阳关曲，待续昔日缘。
且说兆凌带了流光及叶文同着近卫营的人马，纵马往竹城来。到了地方，才知不虚此行。原来：一片萧瑟百业凋，鸟歇彩翼人不行。竹城百姓见了当官的，竟如见了瘟神一般。家家闭门，户户关窗。兆凌正在马上诧异，只听并辔而行的卫流光早就耐不住，大叫道：“这些人怎么回事！难道都不用干活不成！”“我想，大概是刚闹过雪灾的缘故吧！我们现在，该先去州官妫进的衙署里，察查州务才对。”“凌哥哥，我看这些人不对，我们虽然招摇过市，但也没有招他们，为什么见了骑高头大马的就躲成这样！”兆凌对着二人笑道：“让兄弟们都散了吧，各自玩去。五刻之后，在妫进衙署集合，把仪仗撤了，咱们下马，再看看。”流光不屑道：“这样就行啦？”叶文是最文静的，见兆凌说了，忙到后边传话儿去了。一霎时，禁卫营的人马散开，离开了这条街。侯了一刻，果然人声鼎沸，百业重兴。
“到底是怎么了？”兆凌也疑惑起来。见三步开外，有个商贩，他本待好言询问，谁知那人见他天生的高贵气质，惊得拔腿就跑。卫流光猛扑向前几步，扯住那人衣襟，嚷道：“小哥，跑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你！”叶文道：“请问这位小哥，你做的是小本买卖，难道你不愿意做生意了么！我们是远道来的客人，见你摊上的布偶着实可爱，你却要弃摊而走，是何道理！”“不是我不想做生意，你们是当官的，方才还有那么多人跟着呢！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守王法的良民，就算我们是当官的，又会把你怎么样？”“呵，当官儿的，我们守王法，可他们守的是自家的法，还不是你们说怎样，就是怎样！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这像我说的话呀！凌哥哥，我当初就说过这话，结果，我就认识惜花郎啦。”“这话你说并不奇怪，可这位小哥是个稳重人，他也说这话，看来妫大人为官果真不怎么样。不过，叶孤鹤叶大人在这儿任刺史，他是我姐夫最敬重的人，你想想，叶画圣是何等样人！他选的人才在此为官在此为官难道有差不成！”
“什么！叶画圣！各位是叶惜花什么人？”“怎么，小哥认得我姐夫！”“啊！当然认得！他，大恩人哪！诸位果真是他的亲友？”“那还有假！”“哎呀，恩人哪！”“哎，这——”那个卖布偶的商贩，一下跪倒在地，“叶恩人帮了我们一城的人呐。”
“这是怎么回事儿？姐夫没对我说过呀。”
先皇爷在的时候，对我们这些伏虎国的遗民不仁义，隔三差五的找人来挖断什么龙脉，哪家哪户做事得罪了官府，官府就说他家就是龙脉所在。不仅房子保不住，脑袋还要搬家。过后官府又搪塞上头，说并没有寻到真正的龙脉，可那些小民呢，死了也白死。
叶画圣有一次为他兄弟远赴中华去求药，借道竹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对官府说，他找到了龙脉，但必须是全城的穷苦百姓去挖才行，并就此报给上头。结果，全城穷人都去挖龙脉，不过挖了些沙土罢了，可是画圣说：‘既然挖了，就带回去，也算留个念想吧。’叶画圣对先帝报说：‘已彻底挖断了龙脉，今后伏虎国永不复起。’当地官员见没什么油水，也就不打这些沙土的主意了。谁知第二日，百姓细看那沙土，竟是纯金！从此之后，好长时间再没人来挖龙脉了。你说，叶画圣不是我们的恩人么！
“我想起来了，那一回显达先生说起，我这身子要调理，就得用中华的雪莲花制成药丸，第二天不见姐夫回来，到了第三日，他的手——我知道了，原来如此。”
且说惜花早先借道竹城的缘由，看官不知，这事还要从当年兆凌的28岁生日说起。这日，叶惜花原说要早早回来，为凌弟庆贺生辰的，谁知书君帝偏偏今日，得了中华睡莲，此花在晚上怒放，书君帝邀画苑众卿乘夜赏花，原也是一番雅兴。惜花为了兆凌，百般推脱。岂料那日，有中华使者前来，书君帝在中华官员面前都要矮三分，何况惜花呢！惜花硬着头皮，直捱到初更上，才能脱身。
兆凌在惜花面前，最是任性。那日满怀希望，从晌午等到黄昏，从黄昏等到月夜，晚膳时，他对着满桌子菜，哪里来的食欲！只喝了两杯冷酒，便拂袖而去，竟全不念千福对他的情分。
惜花在赏花的宴席上如坐针毡，他还不了解他的凌弟么！有时候，对他人是宽宏大量，一颗心只为别人想，有时候又特别小心眼儿，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惴惴不安，多愁善感了。
“你们知道吗，那一回我郁闷了一整夜，哪里睡得着！姐夫呢？从初更回来，就在我院外守着，他当我不知道呢。哎，第二天，就是显达先生说了一句，想不到，他就真到中华去了。我猜也猜得到，他是顶着‘挖龙脉’的名头去的，哎，还是为了我呀。姐夫。”
“中华那么远，他怎么去的？”“卫大将军，您别问啦，再问他又该说‘姐夫不是凡人’了。”“姐夫不是凡人，你们不信？”“信！现在又没中毒，怎么说起疯话来。”“你们不信就算了。小哥，既然竹城的人们由此致富，那为何见了官府的人就要跑呢？”
“也是这些金子，既帮了我们，又害了我们。您有所不知啊。”
席鹰丞相在飘渺山请下神光，先皇又开始信道家之事，便又派了太子的舅舅叫什么妫进的，来这儿做州官。哎，这个油耗子啊。
他在竹城的蝶陨谷，濛水之滨，梦蝶泉之东，修了一座慕蝶楼，可朝廷拨给的银两严重不足，他既要修楼还要造景，附近百姓被他盘剥竟尽，落得个十室九空的境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