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1 / 5）

我小时候一直在一座小县城里，爸爸和妈妈很早就离婚了，从我记得的时候开始，就缺失母亲这一身份的人的存在。

我跟着爸爸，爸爸很忙，很早出门，很晚回家，我跟着奶奶，吃饭，睡觉，上学。我习惯了，很早就习惯了。

幼儿园的时候因为长得不高，总有人叫我矮冬瓜，其中叫的最凶，就叫马广。他出现的突兀，第一次见面，就从我手里抢过了积木，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没勇气拿回来，当时我真的是一个很懦弱的人，不敢跟别人争，不敢跟别人抢，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本不属于我，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去争取的资格。

演话剧的时候，我是站在白雪公主身旁的小矮人，我好羡慕，可明明老师一开始是让我站在舞台的正中间，而他提议让我当小矮人，然后对着我一脸嘲笑，我好讨厌他，好讨厌好讨厌。

家长会的时候，只有我站在奶奶身边，而其他小朋友都坐在爸爸妈妈的怀里，我当时好羡慕，可奶奶年纪大，我怕坐疼了她。

“奶奶，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来。”

我抬着头，倚靠在奶奶身边，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奶奶有些失落地说。奶奶只是一个哽咽，对我说“阿姨今天忙，下次一定会来的。”我很懂事的不再吭声。

直到家长会结束，我都看着门的方向，很可惜的没有再走进任何一个家长。门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女人，对着我张开双臂，我有些激动的，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我一下子抱在腿的腿上，我叫她妈妈。

她的身上有一股花香，是很淡很淡的花香，我当时说不出花名，只觉得好闻。

“彭雪，你怎么回事啊，不就欺负你一下吗，怎么还抱着我妈喊妈呢？”

我把埋在双腿之间的头抬了起来，马广一脸懵的站在我身边，

“哟，怎么还哭了，不哭不哭。”他看着我咯咯笑。

我刨开他伸过来的手，又抹了抹脸颊上的眼泪，我觉得我出丑了，又跑到奶奶身后，仔细端详着那个女人和男孩儿亲切的样子，我有些失落，原来，她不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永远也不会来。奶奶俯下身，我钻在奶奶的怀里哭，很小声很小声的哭，我不想让马广听到，他好讨厌。我哭了好久，哭到没有力气站着，奶奶一直用手摸着我的头，一直说“真是苦了孩子。”

我不懂什么意思。只记得回家的时候坐在他妈妈的车后排，我身边坐着那个脸上有些稚嫩的少年，奶奶坐在阿姨旁边，说着话，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奶奶语气很平淡，我从侧边，却看到阿姨的眼角藏不住的泪光，我转头，却看着马广在看着我，他的眼睛看着我，在打量着我，我不解。直到下车他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确实如果他跟我说话了我也不会理他。

第二天我早早的去了学校，马广也在，他的座位就在我旁边，他自从我坐下后，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害羞，我当时没有去想，我只觉得他是一个讨厌鬼。我玩弄着桌面上的积木，不搭理他一句话。

他攥着一角衣包，脸涨得通红，摸出来了一串白色的栀子花，“我是来给你道歉的，”他把花放在我的面前，吱吱唔唔的。那串栀子花很香，是昨天他妈妈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你就原谅我吧。花送给你。”我拿起花，贴在鼻子上，闻了闻，他就使劲对着我笑，傻里傻气的。

可能是缘分吧，我跟他幼儿园小学初中都在同一个班级，就慢慢变得很熟很熟，有的时候奶奶不在家，我就去他家，吃他妈妈做的饭。他还是比我高很多，但他没有叫我矮冬瓜了，他叫我阿雪。他问我：“你看过雪吗。”我只是摇了摇头，我想象着雪的样子，是不是真的像电视里的一样鹅毛似的漫天飞舞。

初二的时候我发了一场烧，高烧。我只记得那天趴在课桌上，眼皮很沉，让我有些睁不开眼，下课马广走过来跟我说话，说的什么我听不清，脑子一片模糊，他见我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用手指触碰我的额头，我没有力气抬头看他的脸，过了一会儿他走了，班主任来了。

没过多久我就坐上了我爸的车，把我送去医院，在车上我头疼的快要裂开，没有力气去呻吟一句。

那是一个有点冷的冬天，我睁眼，看到了窗外，下了雪。是很小很小的雪，还没落下就在空中化成水，一点也不像鹅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