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1 / 1)
哥哥的女朋友叫小幸,是一个长得很平凡,很小巧的女孩。她和哥哥交往有一年多了。她原来是哥哥的助理,离职后向父母要了两万元,在中区地下商业街开了间小服装店。
小幸比谢航要小几岁,这让谢航不知该怎么称呼,直呼小幸不好,叫嫂子又总觉得有点别扭。还好谢航也没有发言的机会,一直是妈妈在问长问短的。
小幸这次来还有两件事。一是要把哥哥租的房退了,还有些物品要搬。这个问题不大,约好明天,谢航叫辆小货车,和小幸一起过去,一次性处理了。第二件事就是,小幸怀孕了,孩子怎么办。本来计划是本周末去打掉的,但出了这么个事。对于这个问题,谢航就没法给意见了。妈妈一直鼓励小幸要生下来,说她会负责养,还说自己当初是一个人把两兄弟拉扯大的,不需要小幸操心的。这倒是事实,谢航记得妈妈说过,小时候只要拉屎拉尿了,就会被爸爸丢开。爸爸只在自己有兴致时,逗洗刷干净的小孩玩一下。对于打胎的问题,爸爸只说了一句,还是要小幸自己拿主意,但真要生下来,我们家一定会负责到底。只有妈妈一直很兴奋的在劝,似乎黑暗中迎来了一束光。小幸只是低头听着,没有透漏是什么想法。说了半天,到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果。
哥哥的同事小莫说,他知道哥哥的车停在哪,要带谢航去取。谢航没有驾照,只好找出备用钥匙,让小莫帮忙了。小莫留了个电话,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还说火葬时间定了就通知他,公司的同事都要去送别。
小幸他们离开后,谢航一个人来到阳台,坐在地上,看着天空。什么也没想,眼泪突然像打开的水龙头,默默地往外流。谢航没有抬手去擦,现在他总算明白,泣是无声的。但愿泪水能带走悲伤吧。心口也有些隐隐作痛,不是绞痛或刺痛,一种闷闷的痛。原来书上说的心痛的感觉,那不是形容词,是真的会痛。
妈妈走了过来,“你在这里干嘛?”
谢航不想说话,只是偏头看了一下妈妈。妈妈看着泪流满面的谢航,怔了一下,默默地离开了。
第二天如约去退房和搬东西。房东很不爽,说也不提前打招呼,说退就退,想扣押金。在小幸好说歹说下,总算解决了。房子是单间配套的户型,家具都是房东的,要搬的东西并不多。主要就是哥哥带过去的一台电视加一套音响,还有一盒霸王无双的游戏,这些原来都是放他房间的。还有就是小幸带过去的锅碗瓢盆,和床上用品。还有些衣物什么的,装了大半车。
两人先送小幸的东西回去,然后再一起把哥哥的东西送回家。到家时,妈妈说摩托已经送回来了,放在楼下杂物间。谢航想像了一下,小莫要把哥哥的摩托车从禁行区域外推过来,还真是蛮辛苦的,颇有些过意不去。
妈妈带着小幸,坐在哥哥的床上翻看着哥哥的相册,房间明显被整理过了,昨天妈妈并没有让小幸进来。小幸漫不经心地翻着相册,妈妈一直兴致勃勃地说着相片的来历。谢航坐在一旁颇有些无奈,走开嘛好像又不太好,呆着也没啥想说的。小幸突然开口说:“跟海海在一起这么久,我们都从没有合过影。老说以后再说,结果……”语气变得哽咽,话也没再说下去。确实,相册里都没有她和哥哥的回忆,自然不会像妈妈一样有兴趣。
谢航突然间有个想法,于是冲口而出:“你可以选一张哥哥的照片,再拿一张你自己的过来,我可以合成一下。”
“真的可以吗?”小幸有点兴趣。
“把两张照片扫描成电子档,在电脑里改一下,再拿去彩打就行了。”
“对呀,对呀。你先从相册里选一张吧。”妈妈很高兴地附和着。
趁着两人在选照片,谢航离开房间,打电话和火葬场商定好明天办葬礼。
葬礼当天,也就谢航一家人,加上哥哥的十来个同事。哥哥的老板没有来,虽然记不得他长啥样了,但现场并没看到七姓人特有的耳环。当然小幸也来了,陪着她的是事发当日与哥哥一起夜宵的小莫女友。
公司很重视,凑了一万多抚恤金托小莫转交给了爸爸。谢航一家都是空手去的,还好公司带了个花圈来,使葬礼有了些仪式感。
但葬礼最终还是一团糟,当遗体一推到告别厅,妈妈就扑了上去。抱着哥哥尸体嚎啕大哭,小幸一边哭着一边劝妈妈,但没有用。结果工作人员见没办法,把玻璃罩放在一旁就离开了。哀乐响起,哥哥的同事们开始了遗体告别,妈妈依然自顾自地用手抚摸哥哥的脸,甚至用脸颊贴着哥哥的脸。仪式结束后,谢航将妈妈拉开,让工作人员将遗体推走。
趁小幸和小莫女友安抚住妈妈,谢航跟到了火化等待区。谢航握着哥哥的手,看着哥哥的侧脸,两天前这张脸还是活灵活现的。没想到当时的凝视就真的是最后一眼。
看着遗体被推进炉,谢航来到室外,发现妈妈正满场子乱蹦乱跳,大呼小叫的。就听身旁两个工作人员说:“你看,那个人疯了。”
在小莫的招呼下,谢航到祭拜区去,燃鞭炮,烧香,纸钱和花圈。这些都是公司准备的。烧纸钱时,谢航被熏得眼泪直流。小莫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其时这真是烟熏的,不知怎么的,并没有想要哭的感觉。可能前天那一下就把眼泪流完了吧。又或许真是生性凉薄吧,谢航没法像妈妈一样有这么大爆发力。
取骨灰时,妈妈又要去揭盖子,谢航一把摁住了。谢航独自去办了骨灰寄存,葬礼就这么草草地结束了。不知哥哥看到自己的葬礼会怎么想,死并不可怕,葬礼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