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碧文圆顶夜深缝（1 / 1）
小庄悄悄让笑之师傅对自己最新的手作点拨一二，笑之师傅但见这淡淡的小叶紫檀颜色，灼灼其华，砂洗过后更显质感，这红云纱料子整染得当，堪称用心之作。
“这丝巾欲赠与他人？”笑之望着小庄，露出慈爱的微笑，“心上人？”笑之师傅深知为了这方丝巾，小庄天还不亮的时候就起床开始榨取薯莨汁，控制晒莨的温度，修剪草坪，草坪过高，风大的时候，莨纱容易被吹翻，过低会导致胚绸接触土壤。整个过程中不断地往胚绸上撒薯莨汁，保证染色的均匀。经过反复晾晒染整，历时数十日，方才成就这一方，笑之师傅断定这一定是要赠与很重要的人。
“恩人。”小庄内心深处某个最柔软的部分似乎被笑之师傅一下戳中，但他故作镇静，淡淡地回答，表面云淡风轻，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若是送人，应做个手工卷边为宜。”笑之师傅果然心思缜密，“镇上的吴绣娘手艺是极好的，为师请她帮你如何？”小庄嗫嚅道“可否让她教我？”笑之师傅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真要学？罢了罢了，师傅依你便是。”笑之师傅想象小庄笨手笨脚刺绣的模样，笑成了一朵花。
是夜，笑之师傅把小庄送到镇东边的锦绣坊，这里流光溢彩，富丽堂皇，图案繁茂，绣样陈列整齐，气派豪奢，金光闪烁。小庄只是浅学卷边，看到这细如毫发，善作飞仙的绣品，不禁感慨学海无涯，每一个行当都有登峰造极的手工艺匠人。
伏案劳作的正是吴绣娘，她用色极尽富丽、针脚繁缛丰满，这一路上，小庄竟看到许多绣工皆为男工。吴绣娘望着面前这位小公子，一双丹凤含情目，鼻梁高挺，嘴唇红润，生得好生俊俏。再看那一双手纤细修长，真是一双做绣工的好手啊。
吴绣娘走针，针法自不比刺绣，针线轻起轻落，往复回转，片刻，卷边便完成了一边，小庄看得目不转睛，拿起针，竟想到儿时学施银针的时光，一只手将丝巾边侧压，另一只手慢慢走线，针脚利落，均匀有致，丝巾的卷边就完成了，虽然不及吴绣娘的精致，却也学到了八成，有模有样。
“你这徒儿好机灵。”吴绣娘不禁夸赞。“这可是我的关门弟子，我的衣钵可都传授予他了。”笑之师傅满眼的骄傲。
“小伙子，这刺绣看起来轻松，实际上讲究很多，针线的起落、用力的轻重、丝线的走向、排列的疏密、丝结的卷曲，都需要讲究，就比如你做这个卷边，如何才能让丝线规矩地裹在卷边里，如何才能做到卷边整齐划一，可都需要多多练习才是。”吴绣娘语重心长地说。
从锦绣坊回到梁府，已经很晚了，小庄在昏黄的灯光下，凭借记忆，用香云纱边角料又练习了几遍，果然，一遍比一遍更平整，一遍比一遍更流畅。机器卷边能够清晰地看到机器的走线，看起来比较呆板，不够美观。手工卷边是把边卷起来用暗线的方式隐藏走线，让丝巾更加飘逸，灵动。
“我能为令月做些什么？”小庄总是这样扪心自问，那些漂泊着躲避战乱的日子，那些在渡口做苦工的日子，那些个没有令月的日子，像黑白照片一样，没有一线生机，没有期待，没有力量，每活一天仿佛就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那个渡口的倩影，染一片柳绿桃红，为那斑驳的黑白照片添上新彩，让小庄重获新生，像饥饿的旅人吃到了面包，像绝望的病人得到了解药，未曾想命运还有这样的编排。
小庄不知不觉已经练习了数日，待卷边技艺炉火纯青之后，小庄把珍藏的那方丝巾拿了出来，他的手微微颤抖，那不是丝巾，是他跳动的心。
小庄定了定神，熟练地用丝线游龙般穿梭于丝巾之上，他目光如炬，大概一炷香的工夫，小庄完成了卷边。身为男儿，小庄是不愿意拿绣花针的，但为了令月，小庄也忍下了，别说什么绣花针了，就是要割他身上的肉，小庄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有一种感情，隐匿地藏在内心最深邃的角落，不需要去表达，因为这是一个人的秘密，不关乎其他人，是一种完全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这是你的领地，你是这里的主宰，可以发挥所有的想象，甚至可以为所欲为，这感觉很快活，因为思想是自由的。
小庄对令月就是这样的感情，他愿意做令月的影子，静静守候，默默守护，只是希望令月不要让他离开就好，他甚至想过令月爱上了别的男子，他定会锥心刺骨、痛彻心扉，但只要是令月喜欢的，令月开心，他依然会深深祝福，爱不是占有，也不是被占有，爱只在爱中满足。
小庄望着丝巾，那是他的心血，也是他目前唯一能为令月做的最好的礼物。令月陪着他完成了染整，但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在梦里，在那自由烂漫的幻境里，他亲吻令月的额头，那是幸福的感觉啊，让他热血沸腾，充满力量。好羡慕这方花萝丝巾啊，这方丝巾可以替他勇敢地完成夙愿，光明正大地陪在令月身边，放肆地亲吻她柔润的粉颈，甚至轻轻飘舞在心间。
爱让人幸福也让人沮丧，小庄一边初尝这种如云霄飞车一般跌宕起伏的心境一边发誓让自己成为令月的太阳，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带给身边人活力和希望。
令月也会偷偷望向小庄，那么的谦逊、温柔，像个亲切的大哥哥，两个人熟识以后，小庄快乐多了，她能感觉到那是一种有分寸的关心，被人挂念的感觉真好。
父亲有更多的时间陪着母亲，姐姐在照顾幼小的侄儿们，小庄每天陪着自己，自己每天都能学到很多东西，时光飞逝，日子充实，这段回忆都是一帧帧弥足珍贵的流金岁月，有欢声，有笑语，这大概就是岁月静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