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白首倾盖Ⅱ】(1 / 2)
一字一句,一弦一调,仿佛时光倒流,封存在龙环中的旧魂似忆起过往,倏地魂力大张,闪烁的紫芒不亚于当年刚冲离道境时那般辉耀夺目。华光溢彩中,榻上的雪芽再次被魂雾笼罩,现出道者原貌,惊诧在场诸人。避在内室暗中观察的弦上玄终于见到本体原相,心中波澜激荡,竟起双魂共鸣之势,摇摇晃晃站不住身跌坐在地。
穷途末路时幸得故友相伴鼓舞,之后却无法再见一面,龙宿一直遗憾惋叹,今日终于有机会再相见。这次,未有丝毫迟疑,龙宿即刻放下白玉琴,牢牢握起故友的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道者沉默的睡颜。无需言语,自有一份痛悔苦楚在静谧的氛围中荡开,令观者动容。
琴声停时,魂雾开始消散,不一会儿又全数回拢玉环之中,逐渐露出雪芽满是烧痕的面容。感动是一分,悔悟是一分,但残酷的事实不容回避。
“为何魂魄无法回归?”擎海潮略显焦急。
这也是众人的疑问,素还真暂时无法回答,但见龙宿一动不动地静坐榻前,就算故友形容消散,龙宿仍未放手。
“也许需要通过其他途径才可使此魂回归。”素还真善解人意地说,“前辈,不妨与劣者去玉波池边商议此事,留些空间让这对故友独处吧。”
擎海潮不放心地又斜了眼龙宿。
“前辈……”
再三拜请,擎海潮才肯离开,素还真还贴心地带上了屋门。无外人在场,龙宿才稍缓肃然神色,悲戚之情终于绷不住跃上眉间。
“涛涛……涛涛……”拾起龙环,轻声呼唤,终于将雪芽唤醒。
朦朦胧胧不甚清明的思绪,在发现义父不见,身边变成龙宿时,雪芽竟猛地收回手,整个人缩成一团蜷在床角,用薄毯把自己裹起来,畏畏缩缩十分害怕。
“唉……是疏楼龙宿对不起汝……”龙宿酸涩苦叹,“害汝变成这副模样,受尽诸般折磨,还将汝推出去挡祸,汝不愿原谅吾也在情理之中……”
手中龙环透出些许暖意,龙宿悲眼一望,轻抚环上交缠的黑紫两股发丝:“莫失莫忘,不离不弃……结发之谊,今可安在……汝没失约,是吾先忘却了,汝没离开,是吾先弃了汝……”
说这也是无用,雪芽根本听不懂,但在内室之中的弦上玄却听得一清二楚。过往虽印象全无,但龙宿真切的情谊确实无虚。弦上玄感同身受,不可名状的悲伤溢满胸中,蓦地不知不觉划落一滴清泪。愣愣地浅尝残泪,竟是苦不堪言。
“但今日吾不得不厚颜前来,吾曾两次错失了汝,事不过三,可否再给吾最后弥补的机会?吾已重新召回旧部,再统儒门,这儒门天下,不止吾疏楼龙宿一人,它是我们两人共同的基业。吾之教宗,疏楼龙宿不想终生憾恨……”
声音又轻又缓,哀中带殇,苦中透悔,饶是雪芽懵懂无知,也听得出龙宿语气中的悲凉,不禁跟着难过起来,忍不住泛出泪花。虽然还有些畏缩,但雪芽慢慢挪出床角,试探地伸手在空气中摸索龙宿的位置。
同样的动作,是挚友表达接纳原谅之意,龙宿欣喜非常,立刻执起雪芽的手,“涛涛!可知正道对吾是何看法吾毫不在乎,这世上只有汝的态度,让吾惴惴不安。玄鸣涛也好,雪芽也好,众相非相,龙宿只认汝是吾挚友,不管何种状态,哪怕是一缕幽魂,只要汝还肯包容宽宥吾,便是吾这一路行来最幸之事。”
雪芽毕竟童蒙心性,不懂人情义理,只被感人的话语打动,放下胆怯,又伸出另一手,居然学着义父常做的动作,像安慰比他更小的孩子一般轻轻拍了拍龙宿的脑袋。
微微一愣,简单的动作,连他的师尊太学主也不曾如此对他,更有何人敢触龙角。偏偏是雪芽,龙宿毫无反感之意,还觉意义非凡。
“哈……哈哈哈……”沉缓的笑声不再苦楚,龙宿突然感慨万千地哽咽道,“君乘西风归去来,十载百秋霜颜改。疏楼新灯映旧苔,空冢道衣始复裁。白首相交故人在,琴箫不绝云烟外。共饮逍遥何慷慨,悠然此世亟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