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习武(1 / 1)
入夜,一对少男少女蹑手蹑脚地行走在宛州低矮的房顶上,时而会不小心踩蹋几片碎瓦,但这里是宛州,大晟王朝的不夜之城,所以这一点小小的响动并不能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不多会儿,这对男女走到一片破落的院子,院子里有口枯井,旁边的屋子和院墙都有些残破,像是某个大户人家年久失修的后院,有一拱形小门连接的小路直通前院,他们找了个不太显眼的破旧屋顶,两人小心翼翼地趴在房顶上,连呼吸的声音都不敢太大,似乎是怕惊动了什么人。半刻钟后,有个面容儒雅,一身黑袍的男子从前院小路缓步走来,男子身高五尺左右,拎着一把与身形极不相称的巨大的阔剑,剑宽尺余,剑身倒有三尺长,剑柄也有一尺半,只是单看这柄剑的外形,就可以感受到武器中传来的威压,之所以说男人是拎着剑,大约也是因为这柄剑极重,只能握着剑柄在身后拖行吧。剑身与地面发出铁器摩擦的一长串的沙沙声,听的人牙齿直打颤。
屋顶上的少女听着这声音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少男赶紧作了个嘘的手势,应该是怕下面的男子发现。少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向着少男比了个鬼脸。
这二人正是柳致与陈湘。
柳致是读过一些关于兵器的书的,像《百兵志异》,《四国军器》等等,虽然不是什么专家,但是还是认得男子手中的兵器的,《百兵志异》中有说,晟王朝立国前天下十州分裂,晟王朝开国皇帝以不世武功一统天下,以铁骑雄兵叩开休,淳,冀北,风来,吴,齐六国的国门,灭六国,唯有陈国,不世出的兵法家以不到十万之兵抵挡帝朝的百万大军数年,最后前陈国国主不忍宛州百姓受战乱之苦,与帝王订盟,将国家献给帝王。而前陈国在数年的卫国之战中,战力最强的巨剑士,以不足万人成军,所使用的就是这种全长近五尺,重达百斤的巨剑百重。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传闻卫国之战中,陈国巨剑士以此剑在宛州城外拒守晟帝大军,单手挥剑时,以剑本身的重量便可以人力对抗一般的轻骑兵,如果骑兵以自身的兵器抵挡,连兵器带人马都会被此剑一劈为二,双手握剑,以此重剑横斩时,万军皆不可挡。
柳致以前读这一段的时候是嗤之以鼻的,这么重的剑,就算大力士挥舞,也肯定不多时便会筋疲力尽了吧,更别说是在军阵中对抗,而书中所说的横斩,是一种以双手握剑,在被敌围攻之时以自身的力量加持在剑的重量上,剑身与手臂持平横转数圈的剑术,用这样的兵器,别说数圈,怕是只是拿着剑转上一圈,自己就会被剑的重量带飞了吧。
但是那个个子不高,身形也并不魁梧的男人就在他面前演示起了这种传说中的剑术。
男人拎着剑走到了破败院落的正中,静立不动,如山一般的威压就从这一人一剑身上散发了出来,虽然还没有动作,但是从柳致的眼睛里看,那一人一剑却好似成了一个整体。突然,男人就动了起来,他反手拎剑的手沿剑柄一转,变作正手握剑,倒像是刺客握匕首的手势,而后他腰身一转,以腰部的力量带动巨剑,然后再以巨剑的重量带动自己的步法,本是一记平常不过的转击,但是剑到身前,男子的动作没有停止,似乎是停不住巨剑的去势,巨剑又带着他的身体转了一圈,然后挥斩变作直刺,男人单手握剑,稳稳地将剑停在半空,剑与臂成一线,一个呼吸后,剑风方至,剑前的巨树晃了三次,然后这个男人好像力量用尽了一样,巨剑带着握剑的右臂直直落地,直到剑拄到男人身前的地面,他身形一滞,用身子靠向巨剑将巨剑撑起,他改为双手握剑,巨剑紧贴着他的后背,他握剑转身,剑随身转,一个转身后,双手剑挥斩而出,剑风带着呼啸之声直扑院中的巨树,大片的枯叶簌簌地落了下来,男人剑势不止,一个挥斩后,顺着剑本身的力量,他改为双手平握,以剑的力量带动自身,步法随之旋转了起来,之后的动作就好像顺应自然一般,剑带着他,他挥着剑,一圈,一圈,一圈,每一次横斩的力量,都比前一次更强,似乎永不止歇。但是突然,男人就好像后力不足,他再也握不住这把重达百斤的剑了,剑呼啸着脱手,直直地冲着破败的院墙飞去,剑身透墙而出,停顿了几个呼吸,空气中传出刺耳的开裂声,然后半面墙就这样轰然倒塌。
男人看了看自己发红的双手,喃喃道:“十一,还是不行啊。”男人愣了一会儿,捡起废墟中的巨剑便顺着来路回去了前院。
趴在屋顶上的柳致早已被男人的剑术压抑地屏住了呼吸,虽然不是正面面对那把武器,但是男人挥舞着那把巨剑时的可怕威压,还是让他有种如林山岳的窒息感,他想起自己之前翻看的《百兵志异》这本离奇的兵器书籍,原来书里说的都是真的,这种只为战场而生的杀人之术是真的存在于这世间的。他又想起了宛州城中关于陈氏便是前陈国陈氏的传言,男人舞剑的时候,就好像前陈国巨剑士的军魂都在这个矮小的男人身上重新燃烧了起来。
倒是没心没肺的陈湘,拍了拍傻愣的柳致:“怎么样?小弟,看傻了吧。我都说了我爹是高手,你还不信。”
“我信,我信还不行么?”柳致回过神来,“不过你说的高强武功就是这个?我怕是连那把剑都拿不起来。”
“慢慢练呗,习武哪有一蹴而就的。小弟,大哥看好你!”陈湘说着,拍了拍柳致的肩膀,算是安慰这个被自己亲爹打击到的孩子。
这段时日,陈湘常带着柳致来偷看陈迟练剑。初时,柳致以为陈湘说他爹是个高手只是吹牛,毕竟这个“大哥”怎么看都是没那么靠谱的样子。直至陈湘带着柳致第一次来到这个破败的院落,第一次看到陈迟挥舞那柄巨剑,第一次他隔着几丈远的距离被一柄武器的威压压抑地喘不过气,他相信了那些传说。后来就变成了,柳致缠着陈湘要求她带着自己去看陈迟练剑,直到现在,已经记不得看过陈迟演示过多少次这样的剑术了,那种可怕的压迫感还是没有丝毫减弱,他有时会想,只是远远地看着就已经是这种可怕的感觉了,如果正面面对那把武器,岂不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某一天早间,萧如烟结束了一夜的工作回到家中,发现院中多了一些石臼,石锁,屋中的柳致睡的四仰八叉,本来很敏感的他连自己开门发出的吱呀声都没有听到,床边放着的衣服满是灰尘。那之后,柳致开始习武。
晟王朝以军武立国,但是海宁国却是个例外,这里民风柔和,虽然因为贸易发达的原因,多有来自于其他诸侯国的商人,但是商人多是以和为贵,很少有一言不合当街开打的时候。不像要直面朔北袭扰的冀州泗州,时而与益州暴民发生冲突的荆楚,晟王朝立朝四百年,连小小的与周边诸侯发生摩擦的时间都几乎没有。一百五十年前朔北原大举南侵,当时的帝都公卿就曾如此嘲讽过海宁国:“立朝两百年,只怕你海宁国军器库的军器,都已然生了铁锈了吧?”
或是因为有过一段营养不良的时期,柳致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十二岁的他也只有三尺半的身高,比同龄的孩子要矮上一头,所以刚开始习武的他,连举起四十斤的石锁都有些困难。而池家池钦,据说八岁的时候,就能单手举起六十斤的石锁。他本身起步就晚,先天条件又不足,想要习武,想要在这世道里不被人欺负,就只能比别人更加努力些。
于是,他白天入书院读书,下学后就回到家中举石锁,然后约上陈湘一起绕宛州城墙跑步,他从街头小贩那里买了不少教习剑法的书,陈湘只是偶尔翻看几眼就对此嗤之以鼻,直呼柳致是个傻子,这种街头骗子的书也信,还不如多看几次陈迟练剑,柳致自是明白这些书里不可能有什么精深的剑法,只是他至今都还没有在武道一途入门,想着能从这些粗浅的书里找到一些入门的门路也好,于是拼着被骗也斥巨资买下了这些看似无用的书。陈湘觉得有这些钱还不如二人一起去半闲居喝上几杯。
除了举石锁练习力量,绕城墙跑步练习体力,其他的时间,他就是对着院中自己扎的草人用一柄巨型木剑练习买来的书里的入门剑术,动作都很简单,无非就是劈砍,直刺,逆劈这些入门动作,但是他每个动作每天都要练习成百数千次。
时日渐久,如此练习了半年多,剑术上有没有进境他不知道,但是身体却比之之前好上了许多,至少现在东郭相如和他的狗腿子们追打他的时候,不消半刻钟,他就能把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