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放下（2 / 2）

冬去春来，很快又到了端午制曲的时节，只是今年的端午节有些不爽利，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的雨。制曲的第一天下工，牛三冬就带着父亲的蓑衣迫不及待地来到蜀山书院的墙根处。九岁的牛三冬身量都快赶上牛阿生了，比起书院的围墙也矮不了多少。制曲开始的第四天雨停了，牛三冬正闭目在书院墙根处摇头晃脑，恰好被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看到。

老人还未来到牛三冬面前他就挣开了眼睛，老人顿感讶异，这个半大小子反应居然如此敏锐。老人来到牛三冬面前问道：“喜欢听课？”察觉到老者并无恶意，牛三冬点点头。老者又问：“想不想进去听？”牛三冬听后重重点头，旋即又摇摇头。老人疑惑问道：“你这是何意？”见老人似乎有些不悦，牛三冬赶紧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不会说话。老人这才反应过来，于是随手招来一根树枝递给牛三冬道：“那你写与我看。”

牛三冬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技艺，震惊过后知道这应该就是大人们常说的仙家手段，于是很快就恢复平静愈发恭敬，用手比划着自己不识字更不会写字。这下老人来了兴质，旋即又问道：“方才见你在此摇头晃脑合辙押韵皆在点上，你既不识字又是如何做到的？”

一头雾水的牛三冬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听明白老者的问题，于是老者又他详细解释了一下，可连最基础的认知都没有的牛三冬自然还是不理解老者的解释。几番解释下来老人倒还没什么，牛三冬却有些自觉赧颜，不想在此浪费老人的时间，于是他便示意自己该回家了。其实这并不是老人第一次见牛三冬旁听，去年他也见过牛三冬，只因去往百利金国都代王巡守就错过了与他的第一次见面。

被无意打断旁听的牛三冬看了看天色还早，今日又正好出来大太阳，就决定回家拿上木盆去洄水湾抓鱼。可是刚到洄水湾就发现今日情况有些不对，往日只有涓涓细流的河道里似乎多了不少的水。

只是一会，就有隆隆雷鸣声由远及近地传入牛三冬的耳中，这个由远及近的过程让他十分讶异，抬头看了看天空却发现万里晴空根本没有一点下雨的意思。待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大量的山洪水裹挟着少量腐木从上游急冲而来，牛三冬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他见到山洪中有两只手臂时隐时现。

牛三冬刚顺着山洪流向转过头想看个清楚，就听到上游有人正呼喊着下来，沿着山路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两年他已极少见到的耿三胖那两个铁杆跟班。二人见到牛三冬也是一愣，其中一个随即飞扑到他面前，抱着牛三冬的大腿喊道：“三冬，求求你，快救救耿哥！”，正是那个私下给牛三冬道过歉的高个跟班。

一头雾水的牛三冬联想到刚才山洪中若隐若现的两只手，就明白那确实是人手，而且是耿三胖的手，他随即向下游方向指了指，眼露询问之意。高个跟班赶紧点头，似乎是怕牛三冬见死不救，又赶紧说道：“我见过你浮水，我知道你水性好，你一定能救下耿哥的。”

牛三冬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朝下游跑去，他知道在下游不到一里地的地方有个较大的深潭，人被冲到那里也许能缓下来，那样的话还有一线生机，若在其他地方下去别说救人，下去的人十有八九自己也回不来。

来到深潭的时候洪流的潮锋已经过去，牛三冬也不确定耿三胖是否被水流压在深潭下面，但他只是略一迟疑便抱着一块七八十斤的石头跳入深潭。若按平日里看深潭其实面积也不大，但此时此刻的深潭无论广度深度都扩大了一杯有余，牛三冬也只能凭借着自己闭气时间比较长展开搜寻。还好此地支流河道多以石头为主，山洪冲下的淤泥也并不多，所以牛三冬还能凭借水下微弱的视力进行搜索。即便如此牛三冬也是在换过三口气之后，在强大的水压下奋力睁大眼睛才终于在一个石缝间找到被卡住的耿三胖。

待到将耿三胖拖至岸上，他已脸色发青，就在两个跟班都心如死灰之际，牛三冬抓住他的双腿将他倒挂在背上，然后不顾自己还在流着血的多处擦伤就反向朝着上游跑去。能够看出跑的姿势和节奏是耿三胖怎么难受怎么来的，两个跟班起先不理解牛三冬的做法，还以为他是在借机报复，可还没等跑出半里地，耿三胖就开始呕吐不已，显然是活了过来。

累的够呛的牛三冬看着这一切会心一笑，慢慢将耿三胖放到地上，然后示意两个跟班将带他回去，自己则慢慢开始往枣子巷走去。割破的伤口在水下不觉得疼，但此时却发挥起作用来，牛三冬一边忍着疼一边心里想着今天一条鱼都没抓到，回去又得饿肚子了。

这一年，牛三冬九岁，他学会了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