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的世界(1 / 3)
他先在纸上画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圆形,就把它当做角色的头部。随后他在圆自上向下三分之一的地方左右点了两个点,又在其下方画了个长长的“u”形当人的躯干,又在左右各画了两条线,并在那几条线的更左边与更右边又添了两个小小的圆。于是人的胳膊与手完成了。双腿的工序与双臂差不多,只不过脚并不是两个圆而是扁长的椭圆。画完双脚后,一个微笑着的人便诞生了。
“哈哈……果然还是画得很烂吧……”向晨风自嘲道,“想当漫画家,还是算了吧……”原来,向晨风的梦想便是成为一个远近闻名的漫画家。如今看来,他这个梦想或许确实应该放弃。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画出来的那个卡通小人,突然眨了一下眼。我们都看见了,两个点瞬间变成两条短短的横线,又霎时变了回来。只出现在银幕上的魔法就这般出现了。虽然很短暂,但这已经足够让人感到惊诧了。或许我们应该说,这并不是什么魔法,它没有光焰,也没有阵图,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发生了,但眨眼又是多么让人感到司空见惯的事!向晨风察觉到了,但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时那个卡通小人又眨了两下眼,咧开嘴笑了。他笑得很可爱,但并不讨人喜欢。于是我们能确定了,在纸上的这个二维的生物活过来了,并且能让普通的人类识别到。
我们应该怎么解释这个情况呢?一支来自四维空间的笔,被一个普通人拾得,用以作画,而画出来的那个小怪物竟活了过来。或许我们应该揣测,用这支来源于四维的笔作画,的角色一定带有一些四维的特性,例如他身上的每个线条其实都是体中体,只是大规则限制了我们,让我们只能识别那是普通的线条而已。或许作画只是用笔将二维的各种元素拉扯在一起,就如此恰巧又必然地形成了一个我们概念中的“人”——而这支从四维光顾三维的笔,比普通的笔要更胜一筹,导致这个二维生物的生命形式能与我们所能识别并认同的形式相同。这些都是有可能的不是吗?可能性几近为零不代表就纯粹是零。
向晨风大叫一声:“啊!”向后方退去。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这件是确实够让人惊奇的——当然,对于天马行空的想象世界来说,这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了。不过现在,向晨风只觉得一阵强烈的晕眩,他看向自己的双手,小声地问自己:“我出现幻觉了吗?”这是他听到一阵声音,就像是将纸揉成团的那种声音,于是他抬起头来看。画中的人物开始说话了:“谢谢你把我画出来。”他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纵使是耳背的人也能听得明白。但向晨风知道,从他出生至今,他自己以及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从来没遇见过有画中的人与自己对话的情况。今天发生这种事情,除了幻觉,别无可能了!可是他只是用手指着画中的人问:“你……你讲话?”随即便转身极小声地说:“不像是幻觉啊……”
这或许就是人的一种意愿吧。明明知道面前正在发生的并不现实,却不愿意承认它是假的。或许是因为面前发生的事情十分美妙,也或许——就是想把它当做一种现实而已。总而言之他现在又转回头来,默默地想:“难道这是真的?”
尽管在想法中还要添加一个所谓的“难道”,事实上他已经把这一切当作是真的了。于是他回转过身,询问那个画中的人:“你……你叫什么名字?”画中的人看了他片刻,露出不解的神情,回答他道:“你把我画出来的,你还没给我取名字呢!”
“哦——”向晨风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他画出的这个活着的人,现在就像是一个婴儿,等待着他的命名。一时间,向晨风竟有了一种成为父亲的错觉,但想到自己的父亲时,向晨风的这种感觉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种消失十分突兀,仿佛永远也不会再找回来了一般。“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向晨风苦笑一下,持着那支笔打算写。但是就在纸与笔距离不到两公分时,向晨风停住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取名。突然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废弃的起名斋,从那里面还能翻出一两个字,但都没什么好货。画中的人微笑着等待,整个场面像照片一样僵住,透出一丝寒意。
大概十分钟后,他才在纸上写出两个字:“八丑”。画中的人看了一眼就生气了——看得出来他是生气的,但他的嘴就像尖刺一般向上勾,看上去像可爱的女孩不满地嘟嘴一样,实在没有什么生气的威力可言——然后他质问道:“为什么要给我起名为‘丑’?!”向晨风着了急,忙摆着双手解释道:“不……不是说你丑……”与此同时,他想到这个漫画小人还缺少一个汉语姓氏,就随意地写上了一个“王”。“又变‘王八’了!”漫画中的小人更不高兴了。向晨风这才反应过来,急得满头大汗,说道:“不……别……不是这个意思……”看到漫画小人仍然很不满意,他回过身去,悲伤地抬起头,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漫画小人看了他一会儿,仿佛是决定原谅他了,转移话题道:“不过,还是谢谢你把我画出来。”但是向晨风不识好歹,竟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你……不怪我吗?这么难听的名字。”漫画小人有些恼火,但只是微笑着说:“怎么会呢?十分特立独行的名字呢!”向晨风信以为真,笑了。笑了十几秒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向手中的笔,又抬头严肃地看向天花板,思索着一些东西。
八月三日,星期五。张午炎正在用笔记本办事。他究竟是在办什么事,我们无从得知。我们只能看到,他在用键盘打字时,时常板着面孔,看上去不太开心。向晨风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着,手上拿着一支普通的黑色中性笔,正往纸上写着些什么。我们可以看见,他在纸的上端比较靠近中央的地方写了四个字:“忠心粉丝”。然后他在这标题下方开始写正文。如此看来,他或许要将某些东西写成小说。下午,张午炎打算出门一趟,在门口和向晨风通知过后就离开了。向晨风等到张午炎离开不久后就拿出那支在老深巷拾得的笔,在新的一页纸上作画。大概一分钟后,向晨风有了灵感,便在纸上起草。成品在两分钟后完成。在纸的左侧画着王八丑,右侧则画着一个依照着王八丑为模板,只是腹部多了一个数字“7”的角色。他们二人都用手托腮,认真地盯着纸下方的第三个角色。那个角色几乎和另两位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腹部有着一个“友”字。他就这么安静地闭着眼,头压在右臂上,躺在地面上,左手顺着身体垂下来,看上去了无生气。王八丑说道“我们推测这个人的死亡时间”,这里还特意将句号省略掉了,而在另一个人的对话框中,只标着一个单纯的句号。还没等画下一张图,向晨风已经感觉十分不尽人意了。于是他从办公桌下方的抽屉中找到一个打火机,将纸点燃烧成了渣,还踩了两脚,将它踩得像玻璃渣一般碎。随后他重新抽了一张纸,用笔在上面画了个王八丑的模型,只是没有画脸。然后,他在本该画眼睛的地方画了两个竖着的长方形,并在中央将其用短线连起来,再在两长方形的更左边与更右边画出两条线,一直连到头部的边缘,于是这便是眼镜了。因为空间不足,向晨风便没有再画双眼。他默默地盯着新画出来的人物,小声地说:“这是我……”然后他在新人物左侧写上了“老向”二字,并自言自语道:“他们叫我老向,我就取名‘老向’好了。原名还叫向晨风。”接着,他又在别的三张纸上画了他的三个朋友的对应角色。张午炎的模样也几近是王八丑之形,只是腹部画了一个支撑“bilibili”站起来的“哲学”的符号。范晚坤的造型就是王八丑加上了一副面具。这副面具长相有些奇特,外形看起来像是卡通画中会画上去的某种动物的爪子,或是一种小孩子有可能会画的盾牌造型。面具上的眼睛部分画着一种搞笑漫画中人愤怒时的表情,嘴的部分用一条线从面具左侧划到右侧,紧贴着这根线下方偏右的位置画了一颗向下的尖牙,面具的最下端紧靠着的左上方也画了一颗向上的尖牙。贾夜雷的造型是最不像王八丑的,他是火柴人的造型。他头上顶着一个像鸡蛋敲成两半时留下的蛋壳一样的东西,或许是他的头发;而在这或许是头发的东西中央偏下方的位置,有一个正方形,中间写着一个英文字母“j”,正方形下方有一个涂成黑色的凹形包裹着它。这或许是一个标识吧,就像《火影忍者》鸣人头上的那种东西一样。在三个角色左侧,分别写有他们所对应的那个人的英文名。
完成自己与其他三位朋友后,向晨风开始画冷良。但在他刚准备下笔时,一只飞蛾突然蹿出来,从向晨风面前闪过。这房子已经有些旧了,有飞蛾出现是十分正常的事。万幸他目前还没有遇到有毒的蜘蛛或是蟑螂之类的生物。向晨风看到有东西从他面前飞过去,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大叫一声“哇”,两手向他的左手方向挥去,而那支笔则掉落在了地面上。“吧嗒”,笔摔落的时候大叫道,然后它根据着一个中心点旋转了起来。向晨风向左看了看,才看清原来是一只飞蛾。他用左手朝它挥舞了一下,嘴里喊道:“去去去!走开!”等到飞蛾乖顺地飞走后,向晨风回头一看,发现那支笔正在地面上旋转。“我的笔……”向晨风咕哝道,伸出右手要去捡。这时,旋转中的笔周围出现了一圈发出白色的光的火花。这火花没有立即消散,反而愈来愈亮,愈来愈猛烈。有些火花溅在了向晨风腿上,但向晨风没有受伤,也丝毫没有感到疼痛。火花形成的圈中间突然形成了一层蓝色的物质,不知道是什么,看上去像是全息投影出的薄膜。火花圈不停地转动着,伴着“呼呼”的风声,于是那支笔就陷进去,消失不见了。向晨风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嗯”了一声,就眼见着火花圈愈来愈大,而那层蓝色物质也随之扩大。随后,“刷”的一声,向晨风就从这房子里消失了。我们只能看见一阵白光吞没了他,然后他就无影无踪了,而那火花圈伴随着那层蓝色物质也一起消失了。椅子一下子倒在地上,然后就再也没发生别的事情。
他的双眼紧闭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他没有看见办公桌或任何别的属于他们那间屋子的东西,他只看到一片空白。同时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十分轻盈,就如同失重了一般。刚开始一两秒,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回忆起方才的火花圈,他又感到这不像是梦境。说实在的,就算真的是梦境又如何呢?总而言之,他现在感到了这并不是梦境,于是站起身来左右看。这下他便看见自己半举的双手了。那不是正常人的手,而是两个不太标准的平面圆形,连在几条线上。刹那间他便意识到自己变成画中的角色了。这种意识仿佛并不出于他自己,好像是他身后的什么东西强行将这种意识塞入了他的大脑一般。于是他摸摸脸,一瞬间他摸到一阵空,突兀地感到一种虚无,不过接下来他再次触摸时,就成功地摸到实体了。他顺着脸颊向上摸,触到他的眼镜,于是拿下来看。镜片已经变得像纸一样了,完全不透明;镜框也变成了线条。有趣的是,即便如此,戴上它依然可以让向晨风看得一清二楚。如此想想,看来他已经变成了他的自己。
谁也无法解释这是怎么回事。这仿佛是一次可怕的降维打击,将向晨风拉入了二维,永远也无法再回来。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么向晨风在三维那面存在的定义也就随之湮灭了。或许是那支笔在作怪,它在三维转动时成功地在二维与三维之间形成了连接,所以将向晨风带入了二维。无论如何,我们可怜的眼镜仔是要在这个未知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了。
现在他又看看自己的手,随后便坐了下来,自言自语道:“看来我是掉进画里了。但是奇怪,我好像并不很惊讶的样子啊?”刚说完,他便察觉到了在一边静静躺着的笔。向晨风站起身,走过去拾起它。它也已经变成二维的东西了,是一个长方形上贴着一个不太规矩的三角形的模样——还是很容易看出来是一支笔。“是它,把我带到这里来。”向晨风想。“了不起的‘盖茨笔’啊!我该称呼它为什么呢?”他又想,好像并没有怪罪这支将他带到这个陌生领域的笔。“魔法笔?”他编造着这支笔的名称,“超能之笔?”隔了一会儿,他又想:“神笔?”
“先从这里离开再说。”向晨风突然严肃地自言自语。他认为自己能够从这里出去。但他左右看看,只能看见一片空白,没有什么通道,也没有什么结界,仿佛根本没有任何离开的希望。他失望了,慢慢地蹲下来,拿起那支笔左右翻复地看。突然他回忆起,方才正是因为这支笔的旋转,才会有那火花圈将他带到这里来的。如果再次旋转,说不定可以重新将火花圈“召唤”出来。他这么想便这么做了,他将笔放在地上,拨动笔尾,想让它转动起来。第一次没成功,他又试了一次,仍旧没成功。“或许我真的出不去了吧。”向晨风瘫坐在地上,绝望地想——说是“绝望”,其实他仍旧保留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这空白一片的地方会突然蹦出一个人来救他。虽然他想到那支笔是掉落在地上才滚动起来的,但是他将笔用手持住吊在半空,又不敢松手,害怕笔芯会掉在地上摔坏。这时他又想到,那层火花圈是跟随笔尖而形成的,既然如此,那么用笔在不是纸的地方画出一个圆圈来,说不定可以变成火花圈。于是他将笔拾起,照着地面上准备画。但他又害怕在地面上画图会损害笔芯,于是又拿起,在半空中作画。他刚画出一个圆,火花圈便形成了,为了避免消散,他还连着又画了两三圈。火花圈中的那层蓝色物质重新出现。“成功了!”向晨风高兴地大喊,飞也似的向它奔去。
“刷”的一声,二维变得空无一物。
向晨风从火花圈中跳出来,一下子踩到一块石头上,险些滑倒。他向前跳了两步,保持平衡,再回头一看,自己已经到了老深巷的那条窄道前。“我怎么到这里来了?”向晨风一摸后脑勺,不得其解,“刚才不是还在屋子里吗?”低头想了想,实在想不到原因,干脆一扭头,说一声“算了,管他呢,回来就好”,旋即往家里走去。在被父亲赶出家门后,“7—5”便成为了他的新家。
他走到家门口,用右手食指关节轻叩了两下门。没人回应。他又叩了几下,仍旧没人回应。他推一下眼镜,“没回来吗?”他小声地说,回头向楼间的窗户看去。天色仿佛和他进入二维前的时候没什么很大的差异,全然不像过了很长时间的样子。但向晨风自己想想,他应该在他的漫画领域里逗留了起码半个小时。这时他便坐在家门前等待,等着张午炎能从楼下回来——或是突然打开门让他进去。不到一分钟,张午炎便在楼道间出现了,他右手拿着一个小纸箱。看见向晨风,他先是一愣,接着歪了一下头,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两人回到家中。张午炎开了门后本想率先进门,但被向晨风抢先了,不过他也不在意。向晨风将翻倒的椅子扶起,然后坐在上面继续写小说。张午炎到办公桌旁,拉开下方的抽屉,从里面找出一把剪刀,将纸箱裁开。裁箱的时候,他笑着问向晨风:“我才离开几分钟……”随即察看了一下左腕的手表,“七分钟,你就跑出来了,是太想我吗?”“七分钟?”向晨风心想,但他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只是回问张午炎:“你下楼干什么去了?”“明知故问。”张午炎歪着头用剪刀划开纸箱上的胶带,说道:“我这不是拿快递去了嘛。”于是将箱里的东西拿出来为向晨风展示。“就是这本书。frank寄给我的,他叫我多学学这个。”说着他用右手摸向后脑勺,难为情地笑笑,“我怎么可能学嘛,哈哈哈……”向晨风仔细一看,那本书的封面上半部分是黑色的,下半部分呈现出紫色。在右下角的位置有一颗行星,不知是人画的还是天文望远镜拍摄的,它通体灰色,伴着一圈美丽的小行星带。在书封面的上半部分印着四个白色的大字:“天体内构”,而在四个大字下方偏左的位置标有一个白色的菱形,右边写着“丰奇南著”的字样。向晨风看见“天体”二字,心中一动,突然有了些主意,想着或许可以在漫画中添加天体维系,那样剧情一定会精彩许多。“哦,对了,”向晨风突然问张午炎,“说到frank——你有没有告诉他和jacky,说我在这里?”“早就说了。”张午炎说,“即便我不主动告诉他们,他们也会来问的。”
“为什么?”向晨风问,但不是好奇地问,他并不很想知道答案。张午炎回答他:“他们已经知道你爸把你赶出家门的事了。不是我告诉他们的。具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哦。”向晨风应了一声。这一声很沉闷,如同患了重感冒而鼻塞的病人发出的声音。张午炎便回过头去,“这本书放在哪儿好呢?”他自言自语道。家里没有安置书架,于是他将书放在了办公桌上——并不是随意地丢在上面,而是规矩地将它摆在了笔记本电脑的左侧,还纠正了好几次摆放的角度。向晨风看一眼张午炎,回过头去托颔沉思。
晚上八点十六分,门被轻快地敲响。向晨风有些警觉,张午炎便径自去开门。“笃笃笃”,敲门声再次响起。“来了!”张午炎大声地喊了一句,敲门声随即停下了。张午炎压下门把,一拉开,首先便看见范晚坤,在他左手边站着贾夜雷。“surprise!”范晚坤左手插进衣兜,微笑着说。“哦——”张午炎愣了一下,旋即笑了,“你们居然来啦!”
“你们——”张午炎边用水壶向杯里倒水边说,可说到第二个字就停了。直到将两杯温热的水递送到范晚坤和贾夜雷面前,他才重新说道:“哎呀!你们没提前说,都没给你们买糖吃。”贾夜雷伸手去接水,一边说:“买什么糖,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范晚坤接过水,只平淡地说了一声“谢谢”。向晨风突然冲过来,左手持着几张纸,上面有一些他所画的人物。他高举左手,让大家都看到他手上的东西,接着他说:“hello,everybody!看看我的新版漫画!”“哦——你又在画漫画?”张午炎看向他问,“之前你另一部漫画被烧了,我还以为你会堕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