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地下(3 / 4)
可是等了一阵子,也不见上面有什么人下来,似乎这帮人在忌惮着什么,我心想这里不愧是他们的禁地祭坛,看来我们暂时安全了。还来不及在心里窃喜,一卷绳梯就在火光中被放了下来,打破了我侥幸的幻想。此时我和索凡罗的后背已经靠在了十几步开外隧道的一侧墙壁上,一动不动地在黑暗中盯着井口的方向。从绳梯上依次下来五个手握弯刀的精壮男人,其中一个举着火把,在火光的映衬之下,我看到他们每个人面部都有统一的黑色花纹刺青,而且个个都剃了光头。
看到这些,我不禁头皮发麻。我回想起了之前索凡罗赶牛车送我进村的时候跟我讲过的故事。喀克当地有一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独特的职业,发音近似“冈布“,汉语里找不到相近的词语表示,如果硬要翻译,大致意思是“冥府来的收债人“。没人知道这一职业最初是如何诞生的,但是千百年来大家都默认他们存在的合理性。这些冈布平时不会平白无故直接出现在老百姓面前,但凡有冈布出现的时候,都是因为有影响到了族群命运或是生死平衡的大事发生。这个生死平衡的概念也是源自喀克的信仰,但我觉得可以用道家的阴阳平衡去理解。通俗来讲,冈布就是像斯巴达战士那样从出生以后就经过筛选的良种人才,经过了专业系统的训练,兼具杀人与做法事等各种本领的喀克族群的守护者。用索凡罗的话说,如果做了坏事被冈布逮到,就不要想着活了,最好就是求他们给个痛快。
虽然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传说中的冈布,但有人带着外来人私闯祭坛,一定坏了他们的规矩。
万幸,那几个人根本没有向我们这边走,而是打着火把去了另一边。我们就这样看着那团火向远处缓缓移动,越来越远。
我松了口气,打算叫上索凡罗赶紧朝和那几个凶神恶煞相反的方向继续赶路。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腕处忽然开始发出清脆的声响“滴滴——滴滴!“,是我的电子表!竟然好死不死的这个时候开始报整点!我立刻按住了手表闹铃的停止键。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那团火光马上就要淡出我们的视野了,从我的表响开始,它先是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开始飞快的颤抖、变大,光线也越来越清晰。
我知道大事不妙,那伙人在向我们快速奔跑,我心里暗骂一声,准备打开手电赶紧逃跑。哪知这个时候,我感觉身边一阵劲风划过,索凡罗竟然率先窜了出去,在一点照明也没有的条件下向前方的黑暗飞奔,而且脚步极轻。我想起了他那句话,不能有光亮,不能有声音。他前脚刚迈出去,我就已经听到了身后迫近的脚步声和喊叫声,以及刀片摩擦的咔嚓声,来不及做出任何多余的反应,我差点吓哭出来,这是什么速度啊?从表响到现在不过半分钟的时间,他们快的简直不像人类!我的大脑已经嗡嗡作响地给出了最优先的指令:迈开双腿动起来!逃跑!于是我也没有开手电照明就跟了上去。我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向前跑!无论如何也不能停!
自普罗米修斯盗火以来,人类已经习惯了有光明和温暖来驱散黑暗,但要是让人回归原始的条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奔跑,则需要比人类祖先们更加巨大的勇气。直到真正实践起来,我才发现,原来这事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运气。我活像一辆在公路上行驶的超载大货车,载的已经不是货物,而是恐惧心,害怕被人发现,除了不停向前,就只知道夺路狂奔。我感觉我已经连续奔跑了十分钟,中间没有歇过,甚至已经开始有点岔气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直觉告诉我后方本应紧追不舍的人消失了,也许不开手电真的可以让他们辨不清我的位置从而甩掉他们?但我不敢停下确认,因为凭我现在的状态一旦停下,我可能就再跑不起来了。让我疑惑的是直到现在我也还是感觉不到索凡罗在我附近,照理说他应该没比我快太多啊。
坦白讲,我真的很走运。这条通道是笔直的,我贴着一侧的墙跑一路畅通无阻没有撞到任何东西。我没有什么丰富的经验,缺乏装备,独自一人在这种不知哪朝哪代的堪比古墓的地下建筑里摸着黑乱跑,没有缺氧,没有中毒,也没有遭遇到任何陷阱,专业的户外探险也不敢这么玩啊!如果我回去把这些经历讲给大伙儿听,估计够我吹一辈子了。
我的脚步越发沉重,呼吸越来越乱,我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马上就坚持不住了。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脚下忽然一空,紧接着身子一歪,斜着倒向前方,我又一次在黑暗中坠落。又是熟悉的地心引力,栽倒的那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了,自己这是跌入了一个具有相当的高度差的深坑。那一瞬间,我的脑袋里几乎没有什么想法,因为我真的已经累坏了,甚至疲惫到无暇发出惊呼,现在以这种方式停止奔跑,我反而有些如释重负。
要说有什么想法的话,那就是我期待着如果下面是实心地面,索凡罗那个乱跑的混蛋比我先一步摔下去,我正好可以摔到他的身上,这样就不用承受那么多伤害了。
在下落的过程中,我忽然听到一句奇怪的像是咒语一样的声音。
“iaia?sabnugrashu……“
听上去就好像是有个女人贴在我耳边小声呢喃,然后立刻远离。听的我一个激灵。因为疲倦而险些宕机的大脑像过电一般,马上就清醒了许多。紧接着扑通一声,我掉入了水中。我的整个下落过程就这样停止了。但我并没有准备好,落水的瞬间我呛了几口水。在水面之下我又因为重力作用下沉了约摸三五米左右的深度,我胡乱挣扎了两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冷静。我的背包最外层的防护板是泡沫材质,背包中间还有一层密封的防水包里面也存着空气,而且我带的军用水壶里的水也早就喝光了,现在里面都是空气。所以我的背包现在具有相当的浮力。我很庆幸自己之前逃命的时候没有为了减负而丢掉它,说真的我确实有过这种念头。
我憋住了最后一口气,凭着浮漂一样的背包,终于重新浮了上去。之后我翻过身抱住背包,尽最大限度地抬头,把自己的头托出水面,大口、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劫后余生的欣喜让这里的空气显得该死的甜美。这是一潭死水,除了我掀起的波澜没有任何流动,周围仍是一片黑暗。我就那么漂在水面缓了很久,直到我稍微有一点力气了,才摆动双腿,向我认为的岸边游去。三分钟之后,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一块石头质感的地面登陆了,一共不到十米的距离,我游了整整三分钟。除了我可能真的“缺乏锻炼“,我想不出别的什么话来安慰自己。
躺了一会儿,缓过气来的我第一时间打开了背包,从中间的防水包里取出了备用的强光手电。按动开关,强烈的光束直冲向上,终于,在漫长的黑暗中穿行过后,我再次回归了光明!双眼缓慢适应了光线以后,我四处探照,大概了解了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地下溶洞,基底是很深的水潭,四周形状类似一个正五边形,水潭中间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平台状石块露在表面,这些石块在水面下的部分都是石柱,我目前正是在其中一个较大的石块上歇息。我掉下来的地方处在其中一侧岩壁的中间位置,向那里照去,还能看到那个让我差点跑到吐血的青砖甬道的四方形截面。原本那些紧随身后磨刀霍霍的冈布没有跟上来,本应跑在前面的索凡罗也不见踪影。这有点匪夷所思。不过就算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不如专心思考眼下要面对的问题。
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从背包里取出指南针来,想要找回一点方向感,紧接着我却惊恐的发现它已经失灵了,或者说,它的指针在不断旋转的同时,以不知每秒多少赫兹的频率高速震动着。我失望地把它丢回包里,重新整顿好,把目标锁定了我坠入溶洞的那面岩壁右侧的一个紧贴水面的半径五米左右的圆形凹洞。我通过观察和试探,发现那里的水比较浅,只有齐腰深,涉水通过不成问题,而且那后面别有洞天,隐约还能看到另外的空间。
又一阵笨拙的扑腾和狗刨一样的游泳,我成功来到了那个凹洞,并且穿过它去到了另一边。果然和我料想的差不多,这一侧是另一个更加宽敞的溶洞,而且没有积水。手电光照射下,我看到前方的地势是一个逐渐向下缓降的斜坡。让我欣喜若狂的是,光照所到达的边缘,缓坡的尽头竟赫然出现了人工修筑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