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隧道(2 / 3)
索凡罗摇头道:“欸,话不能这么讲。不说这怪虫,蛊术本身就危险,和这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事情一样,有利就有弊。我用你们汉人的道理讲,老祖宗传下来这门手艺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既然祖祖辈辈靠它吃饭,一定知道它的好跟坏。你笨想,如果真的坏处那么大,我们的族群肯定是延续不到今天的!”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调侃道“可是一只像野兔那么大个儿的虫子,还会飞,在天上扭来动去的,就算驯养好了,你们不觉着恶心吗?让小孩看见了不得吓哭?”
索凡罗眉头皱得比先前更紧了,但我没有立刻察觉到,我还傻愣愣地拍了他一下说“你可别告诉我,你们村的孩子从小就心理承受能力强啊!哈哈哈……”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我很快注意到索凡罗在皱眉,并且在接下来的几秒钟之内就想到一件事——他们村里的孩子呢?细想起来,整个村寨都死气沉沉的,的确,我从来到喀克起就没见过一个孩童!孩子都去哪了?
我直愣愣地看着索凡罗,冷汗直冒,神情呆滞。空气好像凝结了,尽管我的脸靠着火焰不远,一股寒意还是不由分说地笼罩在我身上。我没有再问,他也没有任何解释。我忽然想起老毕,他总是逢人就推销他的观念,凡事都要刨根问底,一刻不停地追逐真相。他的职业要求他追问到底,他本人也对“人民记者”的身份抱以虔诚,虔诚到《进化日报》的编辑们都有些受不了他。他总说生命有限,人的使命就是“以有涯求无涯”,知道了什么一定要讲,不过我不同意,因为有时候沉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老毕在记者这行做到了登峰造极,他时常接触庙堂之上的大人物。我们俩交情颇深,他曾经教过我一些专业的话术,我的确有办法撬开索凡罗的嘴,从他那问出个子午卯酉,确认一些疯狂的猜测。可惜我的情商没有老毕高,我没法保证在得知真相的同时不刺激到索凡罗。
索凡罗略显尴尬地干咳了一声,从我手里接过火把,我们之前就商量好了,俩人轮班举火把走在前面探路。我早就和索凡罗说过了我的猜测,但是关于时空感知能力的问题,他始终将信将疑,“你们这些教授专家就爱胡思乱想!”他把一切都归结于蛊的影响。如果没有接下来发生的事,他的自信本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那是我第十次换班,道路还在向前延伸,我们走得都有些疲乏了,尤其是我,我的脚腕酸得厉害。索凡罗刚要接力给我,却隐约看到前面火焰光线的尽头好像照到了什么东西!他立刻停住了动作,左手把火把往前探,反身用右手拉着我的袖子,大步向前走去,我被他迅速的反应和动作提示,也看到了那个东西。那是一团奇怪的倒三角形物体,就贴在隧道棚顶,像蝙蝠一样倒挂着。
难道是钟乳石?我看了一圈,四周依旧是人工开凿的规则的矩形,对称得让人不适,除了神像本身的翡翠质地,没有其他材料。不对,不应该是钟乳石,这里根本没有让钟乳石形成的条件!那会是什么呢?我们越走越近,刚才看不清颜色,现在我能大致看出,那团倒三角形物体身上有橙色黄色和褐色,像条纹一样堆叠在一起,有些星星点点的地方还泛着白色。直到我们俩壮着胆子走到那东西正下方,研究了半天,才终于看清楚了。这哪里是什么钟乳石,这分明就是一堆人类的尸骨!
这是一具穿着整齐的人类遗骸,乍一看确实像一堆埋了许多枯枝败叶的苞米谷子,但如果努力分辨的话,不难看出那是一个人蜷缩着坐在地上,双手环抱膝盖,把头深深埋进去的姿势。尸体生前身上穿着的橙色外套和深褐色的裤子现在已经松垮脱落,像面条一样堆在身体两侧,上面覆满了腊质和其他我说不明的沉积分泌物;裸露在外的部分只剩枯骨,见不到一点皮肉;骨头上也看不见太多白色,大部分已经成了暗黄甚至发黑,可见他早已死去多时。单纯的死人或者尸体,并不足以让现在的我们感到恐慌,让我们陷入恐惧的,是这家伙出现的位置!
如果它是被什么东西粘在隧道棚顶或者被某种外力固定,那么根据重力的方向,尸体腐烂以后,它身上的物质会解离脱落。那些脱落的物质理应掉下堆积在地面。而且由于重力,它的头也应该自然下垂,而不是向上弯曲埋进膝盖!那些堆积物,那诡异的姿势……种种证据表明它就是坐着死在原地的,如果是这样,它是如何无视重力坐在我们头顶的呢?更重要的是,如果它的确是牢牢地坐在地上,那我们现在又是站在哪里呢?
“活~见鬼了,真他妈邪门!”我大骂着,仿佛在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替理智宣示主权,但是飞进空气里打颤的声音已经将我出卖。最吃惊的是索凡罗,他干脆怔在原地,连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在惊吓过后马上就反应过来,眼前的场景虽然惊悚,但也恰好说明我的猜测并不是毫无根据,至少我对空间和时间的感知受的影响不能完全归因到索凡罗说的蛊。
于是我故意拿出了索凡罗厌恶的知识分子的态度,对他说“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中蛊能让我们好端端的看到这个?我们分明就是被什么东西给耍了!”我说着招呼了好几声,可是他一直没反应,好像在钻什么牛角尖,没想理我。见此情形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我打开手电,向前后分别照射,往回走了一段,来回看了好几眼,又拿出测绘工具趴在地面与墙壁的夹角进行各种测量,然后开始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尝试罗列几何学算式……
经过一番研究,我终于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细节:构成隧道的是一节一节完整的、不断向前延伸的矩形,近似正方形,如果用眼睛去看,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而在此基础上,每一节矩形向前延伸时都悄悄地偏离了原本的直线几度。也就是说,隧道的每一节都是悄悄旋转了一点点,量变引起质变,理论上说,只要距离足够长,完全可以把上下翻转一百八十度!我们感觉自己一直在沿着地面走,而实际上我们是行走在一个向延伸方向不断变化着的几何体表面。“原来如此,呵,感觉最会骗人!”我自言自语道。
结合之前的推断,我们行走的这条漫长的隧道,应该是沿着神像站立的竖直方向修筑的,照常理来说,我们行走的方向已经是垂直于地面了,然而我俩却始终感觉不到重力的颠倒,如履平地,若不是我们足够机灵,就连通道变得竖直了也无从察觉。想到这,一个奇特而大胆的想法在我脑子里闪过,我合上笔记本,把东西重新收拾好,背起包,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索凡罗,嗤笑着骂了一声呆子,然后对着右侧的墙壁就是一阵助跑。索凡罗本来正盯着那棚顶的尸体发呆,听到我这边传来一阵动静,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还以为我要撞墙寻短见!他连忙冲过来想要阻拦,可惜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点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