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六 断玉玢璃(四)(3 / 3)
然而,有一瞬间,终于有些什么东西刺痛了他的眼。他下意识一拉缰绳,停了下来,极目透过朦胧而起的雨雾,向远处望去。应该——没有看错,在那枝树梢上,一缕暗灰色的布条正在风里沉重地翻飞。那是纯白经了风雨和尘垢的颜色。他猛地转头四顾,愕然发现自己原来早已被这样的灰白所包围。他在两个多月前从风霆绝壁眺望过那场白事。那些不知该被称作是褪色了的还是染色了的悲悼,数十个日夜之后,在冻雨落下的间隙,依然附着在同样灰暗的背景色里,在远远近近的树干与树枝间耷拉或飘摇。
——那个少年的死,还远未被遗忘啊。
“君黎公子,怎么了?”向琉昱意识到他突然的停顿。
夏琰重新跟上来,几丝被雨笠揉散的湿发粘上面颊,他的神情竟显出几分苍白。
“向前辈,我是不是……太心急了?”他低着头,喃喃好像在自语。
“什么?”向琉昱没太听懂。
夏琰还没回答,前面忽传来一阵高朗笑声:“来了来了。”
他心中一震抬头,单疾泉正快步迎来。他没有穿蓑衣斗笠,一直是站在伞下。与他打伞的是单一衡,十五岁上下的少年身量大概还未完全长满,在父亲身边显得稍稍低了那么一些,单薄了那么一些,不得不全力伸高着手臂,才能将风雨遮开。
——若是单无意的话,他已比他的父亲高出一些了。那副宽肩细腰的身材——大概是天底下所有父母最期待的模样。
夏琰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回过神来。来人只有单疾泉父子两个,没有随行,没有顾笑梦,当然更没有刺刺。
大概是天气之故,青龙谷里的这条小径静幽幽的,再不见多一个人影。单疾泉的亲迎——虽然本应隆重热烈,也因此显得冷冷清清,没多少欢迎的意味。
“单先锋。”夏琰松开雨笠,向前行礼。他倒不奇怪父子两个会在半途来迎,反奇怪适才那许多彩礼行头,怎么这么快就搬完了,还有那个多话的媒人,难道不应该跟在单疾泉身边说长道短么?
转念一想,顾笑梦和刺刺应该亦在等着。比起与单疾泉说长道短,媒人大概还是喜欢留在家中与女眷聊天。
他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漆封。“这是我师父送呈单先锋的帖子——虽理应是他老人家亲奉,不过他——有事耽搁了,我却不敢耽搁正事,故此——逾矩奉上,还望单先锋不要见怪。”
“好说。”单疾泉浑不在意,笑伸手接过,“朱大人想必是去‘旧人’那了?”
“是。”夏琰道。“本来是想等他同来,没料听闻单先锋已经冒雨在等,故此尽速先来了。是我计划不周,还望单先锋……”
“都来了就行。”单疾泉淡淡道,“先去家里吧,这里不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