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六 念念难忘(二)(2 / 3)
这话倒是令沈凤鸣沉默了。单以三十而论,这是句实话。将东水盟或“食月”其他人对夏家庄的作为强加于三十身上,无异于将“黑竹”刺杀夏铮那般作为强加于沈凤鸣身上——并不公平。坐在这里的两人,至少于保护夏家父子一事上,本没有立场分歧。
如果这句话能算作三十的承诺,沈凤鸣倒也不是非要强求更多。曲重生既然在建康之会已因刺杀夏琛一事与三十有了裂痕,倘当真有什么新计划要对付夏家庄,多半不会再叫三十得知,从他口中问不出任何细节,实在合情合理之至。
他没有再说话,饮了一口茶,起身离开。这一时的沈凤鸣并未意识到,就在方才,他对曲重生身在内城的那番猜测,已差一点让他触到了面具后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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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楹这一夜都没睡。孙家一早就要来接亲,她不得不从午夜就开始换洗梳妆。这些事当然并不必她独力亲为,只是,坐在那里,她还是觉得一阵阵恍惚,好像要发生的这件事,丝毫不真实。
她在镜中看见了父亲卫矗站在稍远的门外——应该已经站了一会儿了。衣饰繁琐,她甚至连头都不能移动半点,只能用一双眼睛与他对视。这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晓她为何而嫁的人吧——她在心里这般想着,眼眶便红了。
卫矗走进来,几个妆娘知趣地退去了。他走到脖颈僵硬的小女儿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还有一个多时辰。”他说,“你若是后悔了,还来得及。”
卫楹轻轻摇头,满头珠翠都随之晃动不安。她的手在花团锦簇的喜服下轻轻攥紧,嘴角却微微扬起,“我早想好了,怎么可能这会儿后悔。”
卫矗不语,只是凝神看着镜中的她。他的两个女儿都出落得很美,而今日,妆红下的卫楹一改平日里的轻柔寡淡,美得前所未有地浓烈,那感觉就好像是——好像是将她素日藏在谨慎和恬雅之下的那些力量都翻活了出来,亮在了外面。
“如果你娘还在,她……定不允我这样做。”卫矗叹息,“孙觉配不上你——放眼整个江湖,都没几个人能配得上我卫家的女儿。”
外面有家丁提声禀报,说是孙家的人已然从家中出发,少时便要到了。卫楹笑了笑,道:“还是让妆娘进来吧。别要一会儿误了时辰。”
卫矗没再说什么。这个女儿心里一直有另一番向往,他这个当父亲的,早就晓得了。
天还没亮,吹打奏乐之声已经惊醒了半个临安。新郎倌孙觉早也着了盛装,带人在卫府门口接迎自己的新娘子。卫楹却已经看不见了——纱纬遮挡了面庞,她只能瞧见脚下的那一小段。有人扶着她上了喜轿。她听了一番循规蹈矩的唱说周折,身子一轻,轿子腾起,她知道,上路了。
卫家主送亲的是二哥卫枫。孙卫二家虽然一个东一个西,但反正都在临安城里,再远远不到哪去,就算要扬扬排场晃晃悠悠沿着四角都兜转,也花不了多几时辰。卫楹就在这一晃一荡间感觉着自己的心也晃在一上一下间。这一辈子,与那个人总是无缘了——这两天她有时静下来想着,自己本来也没什么道理定要与夏君超有什么首尾——才见了几面啊,话才说了几句啊,还不都是自己一个人时候的臆想,其实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弄明白呢。只是那会儿偷听他说了两句话就莫名觉得他果敢、纯良、侠义——是自己喜欢的那种人,可现在回想,竟然都想不确是怎么句话了……
在这个卫家,除了父亲卫矗,没有人知道她这个看似最为柔弱的四小姐心底里向往的竟是在这临安城与这江湖已渐渐褪色的侠义——是那个险恶却也热血的江湖。这些向往大概是源于从小在父亲那听到的那些故事吧——她很少出门,可她就在那院墙之内,独自痴迷于那些令人神往的江湖传说,那些不知真假的侠士童话。夏琛与那些故事相比当然还差得很远,可——那是她第一次在这院墙里听到掷地有声的少年声气。那天,他是为他的父亲来的。她不奢求一个如故事里的人物般的英雄,她只是感觉到了一样的质气与风骨——除了她无可替代的父亲,她从没在第二个人身上见过。
只是啊,她看了夏琛这么久,这个少年的眼睛,却从没有向她看一眼。她只有那么一次见过他眼里有和自己看见他时一样的光,可那一次他看的——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