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梦中之梦（1 / 1）

当吴茗从她的梦境中苏醒的时候，她发现床头电子钟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的2：4分了。她看见大片的阳光照在了窗帘上，风温柔地吹拂着窗帘的一角，露出边缘的一道缝隙。在那道缝隙里，是绿油油的春意盎然，一只灰白色的飞蛾正在穿越缝隙，向着室外充满生机的春天展翅而去。而在吴茗残存的意识里，她刚刚才见过早晨8：的阳光，那又是谁偷走了她的半日韶华？

她迷迷糊糊的努力睁开眼睛，黑幕似的视野里艰难地挤出一条狭窄的间隙。透过这条间隙，她见到窗帘里的环境是昏暗的，窗外还有隐隐的雨声。她想起来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雨。而那只飞蛾？它不是已经躺在了阳台的积水滩里？一只已经被黑夜剥夺走生命的飞蛾怎么可能得到复活？可是她又清晰地记得清晨里姣好的阳光，吴茗的意识很是混乱，直到她模糊地意识到这不过是又一重的梦境。

如果现实是黑暗的，那么梦就可以是光明的；如果现实是令人失望的，那么梦就可以给人带来希望；如果现实是萧瑟的寒冬，那么梦就可以是盎然的暖春。因为有梦的存在，生活就不会显得像看起来的那样糟糕。

原来那些岁月静好的美妙都只不过是吴茗的梦啊。

她的眼皮似乎有千斤的重量，那条视野里狭窄的间隙很快被无尽的迷茫再次吞噬。

梦，似真亦幻。吴茗感觉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带她走出视野里的黑暗，进入一个环绕着光明的理想桃源。那些熟悉的人和事在一一向她走来。“这是梦吗？”吴茗想着：“不，这不是梦。那场雨，那场寒，才是脱离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

梦是基于现实萌发出的生命力。在记忆的沃土上播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绽放出的幻影都是那般的似曾相识。

吴茗推开了325号寝室的门，窗外的阳光照进狭小的宿舍里，整间屋子都暖洋洋的。程诗意坐在窗边的下铺，她的右腿还打着石膏，左手抱着一根拐杖，她看着进门的吴茗傻笑着，然后拄着拐杖起身开始忙活起来，帮忙收拾起地上的行李箱，吴茗要毕业了。靠门一侧的下铺林怡难得掀开了她的床帘，探头和吴茗说着什么。可是吴茗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只是看见穿着睡衣有些显得慵懒的林怡很是兴奋。很快，程诗意把地上的行李箱收拾好了，吴茗抬头看了一眼自己住过的窗边上铺，那张小床已然变得空空荡荡。林怡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衣服，化好了妆容，等吴茗拉起行李箱打算往外走的时候，林怡已经一身光鲜亮丽地站在了她的面前。寝室里一共八个人，其他五个产品设计系的室友好像只是无脸人一般幽灵的存在，吴茗感觉到自己在被她们围观着，很是不适，但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房间，这些人又不见了。她什么事都没有做，刚刚才踏进了宿舍，现在她又要从这里出去。

梦是一种荒诞而又神秘的力量。所有的事物都在朝着脱离逻辑的方向无厘头地发展着。

一直相伴着吴茗走出学生公寓的林怡和程诗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那个大行李箱也不见了。她独自拎着手提包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毕业季的校园很是繁忙的，虽然学生公寓楼安静得出奇，但是体育馆前的广场和公寓楼前的草坪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有的在文艺汇演，有的在售卖二手物品。吴茗手上的手提包不见了，她穿越人群，这些人群中皆是一张张吴茗熟悉的面孔，她看见了同系的杨桃在路边正在向她招着手。吴茗拍了拍衣服，一身轻松的走向校园的草坪。杨桃正在兜售着带不走的生活用品，吴茗扫了一眼这堆看起来半新不旧的东西，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她摇了摇头便走开了。杨桃很是不高兴的，大声叫嚷起了不好听的话语。吴茗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东西，却并没有感到生气，但不知怎的，倒是有一群不相识的人挤到了这里来，一群人乱糟糟的动起了手。吴茗想要尽快逃离校园，但她听见了杨桃刺耳的哭泣声，于是她没有选择直接离开，又回到那个人群里去寻找杨桃，但是杨桃已经不见了。班长华宇葑在一旁催促着吴茗，提醒她不要错过赶往下一站的航班。吴茗这才感到了焦急，她已经毕业了，她要按时离校赶往h公司报道入职。

梦是超越了现实限制的无尽幻想。当时空的秩序失效之后，人生变得交错冗杂。过去与未来一切的人与事，统统在幻境中被杂糅在了一起。

吴茗开始小跑起来，她要赶往学校的大门口搭上那一趟去往机场的班车。路过图书馆的吴茗看见穿着迷彩服的新生方阵在校园的大路上昂首挺胸迈着正步。带班秦莪羽还是那一副没有改变过的面孔，正穿过军绿色的方阵，穿着淡紫色的小碎花连衣裙向她走来。吴茗在图书馆门口停住了脚步，秦莪羽将盖完学校印章的三方协议书交给了她。吴茗反复地翻看着这两张白纸，愣是没看出半个字来，甚是奇怪。她刚想问清楚这三方协议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秦莪羽早已消失了踪影。吴茗想将这两张白纸先收摞进书包，却发现她手上正拿着的是学位证书，纸面上建筑学学士这几个字特意做了红色的标记，格外醒目。这时简丹出现在一旁，戏谑着吴茗也拿到了一个建筑学的学士学位了，吴茗感到很是开心，她视野里的校园好像一下子被滤镜包裹起来，散发着鲜艳的饱和色彩。简丹也要毕业了，她的目的地也是珅城，于是这两个昔日的室友一起结伴而行着。徐骁凡带着一脸的阳光，与吴茗擦肩而过。建筑系主任黎卓胥那一个瘦削欣长的身影如挺立的竹节一般矗立在校园的北门口，满脸绽露着和蔼的微笑。简丹告诉吴茗，徐骁凡要去芃城大学读研了，导师是黎卓胥当年的至交。吴茗看见徐骁凡和黎卓胥拥抱着，她想简丹真是个无聊的人，黎卓胥和徐骁凡这一对师生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吴茗忐忑地望着大门口的方向，时间不觉得流逝了一大半，吴茗即将错过前往珅城的航班。她提溜起背包就一个劲地往门口方向跑去，却发现门口没有班车，身边也没有简丹。建筑系的同学们正穿着黄领的工学学士服在校招前拍着毕业照。而吴茗迟到了，她看着自己携带着的包裹，不知道应该是疑惑呢还是感觉到尴尬。吴茗被挤攘到一个边角的位置上，毕业照偏偏停留在了她笑得不知所措的那一刻。同学们一下子哄闹了起来，他们在嘲讽着吴茗的晦涩。在这些尖刺的笑声中，吴茗被推入了一个无穷尽的漩涡，她感觉到自己一直在下坠着，眼前的光口变得越来越远。

这种深深的恐惧让吴茗的身体抽搐了起来，她发现自己正坐在候机厅里，而刚刚发生的那些没有逻辑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只不过是她的一场冗长梦境。吴茗正期待着奔赴下一站的理想，她拿起手中的登机牌校对了一下航班时间，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早已经错过了前往珅城的飞机。她呆呆地站在空无一人的机场里，机场里刚刚还来来往往的人群在一瞬间里竟变得不知踪影。吴茗疯狂地在偌大的空间里寻找着，她需要一个能够告诉她答案的人，告诉已经错过下一站理想的她应该怎样走出这一重重的迷茫幻影。

这个可怜的姑娘在空旷的候机厅里听见了沙沙的雨声。候机厅里满是铺洒满的阳光，这是哪里传来的雨声呢？吴茗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那个毕业后拿着理想的offer准时登上航班去往下一站目的地的吴茗。她看见了一个昏暗光线的卧室，还有阳台上躺着死去飞蛾的积水滩。吴茗看见那另一个自己的形象愈来愈清晰起来了，她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另一个自己，却看见自己的身体在变得虚幻，难道这还是一个梦吗？

或许，人生本就如一场大梦吧。无论是在梦境里的吴茗，还是在现实里的吴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