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女闾(1 / 3)
己蛰火上浇油惹怒了司隶长官,司隶长官一怒之下将己蛰与采菲的嘉奖对调。己蛰隐隐觉得采菲之所以被分到娼籍,或许是那个黑无常从中作梗,不过无论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事到如今,己蛰只能咬紧牙关接受现实,男子竟然为娼,己蛰认为这是天大的荒唐事。当他抱着被耻笑的心态硬着头皮来到女闾后,事情的发展居然出乎意料。
接待他的是女闾长官,一个锦衣华服、满头珠翠、浓妆艳抹、笑容满面的中年妇人,前襟绣着一对鸳鸯。她看了看己蛰的告身,便吩咐身边的缁衣士卒带己蛰去换衣裳。己蛰换了一身黑色粗麻短衣,青色头巾裹住发髻。
己蛰换好衣裳,缁衣士卒说道:“从今日起尔便是女闾之青奴。尔进来的门称为东门,女闾地上部分是个六边形的大院,每一面墙上各开一扇大门,分别为东、南、西、北、天、地。其实女闾的主要部分都在地下,共分六层,每层住着不同等级的娼妓,越往下等级越高,每层各占一个出入口,互不相通。自今日起,尔便是这第一层的青奴,只能由东门出入。尔需牢记自己的身份,不可胡闯乱撞,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也不许在门前张望。”己蛰连忙点头答应。
少顷,缁衣士卒将己蛰带到一个房间,房门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四廿四,而所谓房门只是个竹帘,士卒掀开竹帘,高声说道:“肃静!最近来了许多新鬼,不少被发配到女闾为娼,正缺人手。自今日起此室内二十流莺就归此青奴管教。”接着转头对己蛰说道:“不管尔用何手段,每日需向我缴纳一百贝币,否则连尔一同惩罚,切记。”己蛰唯唯连声,躬身答应。
缁衣士卒说罢便走了。己蛰扫视了一下房间,房间约五六丈见方,四壁青灯,一侧的地上摆着二十张篾席,一字排开,有些席上坐卧着妇人,有些席子是空的。另一侧摆着数十个箱箧,箱子上堆放着衣物、针线笸箩等。房间最深处放着一些几案,案上摆着铜镜、梳篦等物。角落里还有一口大水缸及铜盆、瓶瓶罐罐等杂物。
己蛰走到人群中,躬身行礼,说道:“在下初来乍到,请各位姑娘……”己蛰走近了才看清这个房间里的女子都不太年轻,看模样像是有些年纪的朴素的农妇。己蛰原以为娼门莺莺燕燕,都是年轻貌美、涂脂抹粉的姑娘,如今一见,着实出乎意料,随即改口道:“请各位婶嫂多多关照。”
众位农妇见己蛰这酸腐的样子,哄堂大笑,然后起身敛衽施礼,道个万福。
己蛰问道:“常言道:入乡问俗,入国问禁。方才士卒说道有二十人,不知其余诸人到何处去了。”
一位爽朗壮健的妇人说道:“回执事的话,这些人出去自谋营生去了。”
己蛰问道:“方才士卒说一日需缴纳一百贝币,如此说来,每位只需缴纳五枚贝币即可。在下往昔在隶役所每天无日无夜劳作,如今诸位在此优哉游哉,看来五枚贝币并不难得。”
己蛰此话一出,几位妇人先是一惊,接着狡黠得意地相互攀扯着衣袖,挤眉弄眼地窃窃私语。己蛰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能隐隐感觉到她们有所谋划。
那位妇人说道:“执事有所不知,冥府虽然不分昼夜,但也有晨钟暮鼓,钟鸣而作,鼓响而歇。一日之始便寻欢作乐者毕竟是少数。我等在此少歇,待巫医工匠放班散工后再出去揽客。至于每日所得,因我等年老色衰,实难争妍卖笑,每日勉强挣个三五贝币,常不足数,十天倒有八天挨士卒打骂,好不凄凉。如今幸得天赐执事来也,看执事慈眉善目,想必有悲悯心肠,望执事能减免一二,我等感激不尽。”
己蛰笑道:“诸位莫非欺我新来不晓事?倘若每日缴纳不足,我须吃士卒打骂。在下不名一文,如何有钱贴你,难不成向老实人多收几个贝币?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有早出晚归的,也有游手好闲的。在下既不恃强凌弱,也不纵容偷闲躲懒。倘若诸位不愿以色侍人,更要勤奋积累,方有出头之日也。”几位妇人听了心中不悦,扭过头去自顾自谈天说地。
己蛰也不理会这些妇人,初来乍到,虽说士卒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胡闯乱撞,但同层之内,还是可以走动的。己蛰进来的门称为东门,是青色的木门。《周礼·考工记·画繢》记载:“画繢之事,杂五色,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谓之玄,地谓之黄。青与白相次也,赤与黑相次也,玄与黄相次也。”看来六门对应六层、六种颜色,倒有几分风雅。
第一层沿着环形甬道,两侧如蜂巢一般密密麻麻都是房间,每个房间大同小异,都是一地的篾席,一众衣着朴拙的中年妇女,一位青色巾帻的汉子。看来第一层并没有会客之所。己蛰找了几位青奴了解本层的规矩,通过交谈了解到,原来第一层约有五百间房,每间二十位流莺加一个青奴。龟奴流莺每日出街揽客,换取贝币,然而所接待的客人基本都是工匠中的老弱底层,一日所得十分有限。然而缁衣士卒每日每间房需抽取百枚贝币,而青奴可以加收一定比例的贝币据为己有。流莺也好,青奴也好积累一定的贝币就可以为自己赎身,从而脱离娼籍。但一旦陷入这个泥潭,能够脱身的少之又少。娼籍所有人每日可以获得一斤云母,休息两个时辰,休息时间可以到市集上买卖交易,也可以参加其他活动,博取名利。娼籍和青奴都有可能被达官贵人相中,从而脱离娼籍,不过这种概率比从良更低。
己蛰在女闾第一层逛了大半日回到四廿四房间,掀开门帘,只见房间里的人数比之前多了,有些人独自在席子上或坐或卧,有些聚在一处闲聊,最吵闹的声音来自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