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别离(1 / 1)
哑巴女躺床上好几天,尚永胜和桂英这几天抓紧把淋湿的谷子抬到太阳底下暴晒,累的两人一沾床板就能睡着。哑巴女此时又不能下床,时不时还得照顾着她,桂英心里有些不痛快,又不太好发作,端着碗到她床前时,难免一脸不愉快。
第二天桂英正在太阳底下耙那些淋湿的谷子,看着满地冒着霉味的稻谷,忍不住骂骂咧咧,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年,到晒谷子的时候给糟蹋了,卖又不能卖,咋交租钱,索性撂下耙子,叉着腰在哑巴女睡的柴房窗户底下骂起来。骂累了,端起茶壶,准备喝两口水,仔细一听,房里传来细微的抽泣声。桂英听了心里也难受,扛起锄头往地里去。
过了一个多星期,哑巴女已经能够拄着拐下地,可以简单做点家务活,但是桂英心里还是不太痛快,一方面,待在家里的时间长了,时不时会和自家男人碰上面,另一方面,村里面从一开始夸他们一家好心肠,收留落难的娘两,到现在的风言风语,说是他家男人娶了二房。期间村里的长辈也借着关心哑巴女的由头,来家里跟男人说,这孤身一女子不能留在家里,败坏村里的风气,不如找个人家,让嫁过去就是。
尚永胜心里也觉难受,当初是看她可怜给了口吃的,没成想也呆了怪长时间的,自己就是个老实巴交的种地人,她能干活,自然是愿意让她留下,家里添口劳动力也是好事。但因为自己时不时带大夫去给她换药,桂英已经甩了好几天的脸色了。想定就让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到周围镇子问问有没有合适的男人,差不多的就让哑巴女过去。
夜里尚永胜和桂英商量起白天村里老人的建议,尚永胜说道:“桂英,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怎么说哑巴也是给咱干农活的时候受伤了,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
话还没说完,桂英就起身对尚永胜说到:“应该,啥叫应该?活没干多少,糟蹋粮食不少。更何况村里几个后生仔整天像苍蝇一样围着哑巴转,我看你也是苍蝇,看到就烦。”
尚永胜听到也起身靠墙说:“你可别瞎说,我要是苍蝇,我就不会去找人把这哑巴嫁出去。”
桂英听了一愣:“嫁出去,哪家呀?”
尚永胜摇着蒲扇说:“正在寻,听说远些的别的县上有个老光棍,挺想讨个媳妇儿的,哑巴这腿大夫也说了,以后估计会瘸了,又哑又瘸,想挑个好的人家怕是难呀。”
桂英趴在永胜腿上,想了一会儿,抬头跟永胜说:“要是这哑巴真嫁过去了,能把这小鬼头留下吗?反正咱也没个娃,这小鬼头也怪机灵的。”
尚永胜想了想:“不好说呀,得探探这哑巴女的意思。”两人又商量片刻,便钻回被窝,寻思过几日再做出行动。
过了两天,桂英端着粥到哑巴女床前,小男孩此时正在屋外边逗着鸡崽子。“大妹子,我知道你受苦了,天灾人祸,无依无靠,来到我们家也算是个缘分。”
哑巴女虽哑但不聋,听了桂英这番话,忍不住眼泪就掉下来。抱着桂英的手,嘴里啊啊啊。
“大妹子呀,你看来咱家也一段时间了,没有大鱼大肉,但是吃糠咽菜倒也活得下去。只是这村里风言风语的,说的怪难听,我和永胜都很为难呀。”哑巴女听了眼泪更是止不住。
“不是我们家不想留你,只是村里实在是容不得你在咱家待下去,好些人也帮你说了门亲事,四十来岁的光棍汉,就想讨个媳妇,生个儿子,管你能吃饱穿暖,好过在咱家这一天天干活还受罪,只是你这孩估计老头那边不愿意带过去。。。。。。”哑巴女听到这个话,就从床上挣扎下地,想跪倒桂英面前,腿上夹着木板又不方便,挣扎着险些倒地,一直在门外偷听的尚永胜听到里边的动静也赶紧进来,将哑巴女扶到床上坐好。哑巴女指着屋外的男孩,比划到自己心口,使劲的摇头,哭的眼睛红肿,鼻涕眼泪横流。桂英看到这便和尚永胜出门商量道:“看来这男娃是留不下,当妈的舍不得自己孩子,这可如何是好?”尚永胜也眉头紧皱,只说再看看吧。
没过几日,村里的几个老者带着个四五十来岁赶着驴车的老汉来家里。哑巴女看到老汉心里也明白大半,脸上戚戚然,拄着拐,把老汉带来的红衣服换上,男孩看到自己妈妈穿着红彤彤的衣裳,不明所以,但觉漂亮,不由得拍手笑呵呵,抱着哑巴女的腿不肯撒手。
老汉随几位长者和尚永胜他们家商量了一下,几个老者说到男孩的事儿,这老光棍听说要带着那男孩走,一脸不情愿,村里老人便和桂英商量,反正家里也没个一儿半女的,桂英对这男孩也还不错,不如偷偷把孩子留下,送走这哑巴女。
尚永胜和桂英也把心一横,无论如何也得把哑巴女给嫁过去。桂英进柴房抱起小男孩,和哑巴女说小孩今天去洗个澡,高兴兴的去新家。然后把小男孩抱进了村长家,把他抱到了阁楼的谷仓,把阁楼的小门关上,又把梯子撤了,房间门锁上。小男孩慌张的在阁楼拼命的拍木板,大声喊着婶婶,不一会便哇哇大哭起来。
回到房子里,哑巴女已经坐在了老汉的驴车上,看到桂英回来嘴里啊啊啊的问小孩儿在哪?桂英默不作声回到房间关上门。老汉见状也赶起驴车,村里的人跟在后边七嘴八舌跟她说道:“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带个拖油瓶就多一张嘴,人家也不乐意。”“桂英他们家对小孩儿挺好的,你就放心吧。”“过去那边好好的过日子,这老汉不会亏待你的。”
驴车载着哑巴女驶出了村口,一袭红衣在扬起的滚滚尘土中格外显眼,哑巴女回头望着村子嘴里啊啊啊的拼命叫,眼泪横流,挣扎着想从驴车上跳下来,被村里几个人摁着,不得动弹。小男孩可能也是听到了村口的动静,在阁楼上又哭又跳,使劲的扒着泥砖缝往外看,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村口大路上一个红影,小男孩着急的使劲扒砖缝,想透过砖缝往外看的更清楚,就把手伸了进去掏出土疙瘩,掏两下又赶紧趴下往外瞧,透过砖缝使劲的呼唤,“妈,妈,不要走!”稚嫩的声音穿过空旷的田野,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村里那些怀抱孩子的妇女都忍不住落下泪来,把自己怀里的孩子抱的更紧,嘴里不住的说:“造孽啊,造孽啊。”哑巴女只听到村里传来男孩阵阵哭声,举目失望,却不知在何处,只能也是大哭,嘴里啊啊啊的呼唤自己的孩子,哭声让周围人都痛断心肠,忍不住也跟着摸把眼泪。。。。。。
驴车慢慢前进着,此时已转过村口的大路,往镇子上走去,从此,哑巴女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男孩就此留在村里,成为这南方山村里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