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婉婉（一）（1 / 2）

六岁的傅延蹊要读小学了，开学第一天，吕慧菘特意从新加坡回来，亲自送他去学校。傅诚璘在外地出差，送孩子上学这种小事陈叔费姨能代劳，但这一天是对孩子来说是特别的。傅仲婉还在读幼儿园，今天也是她开学的第一天，但从来没有得到过被爸爸妈妈亲自接送的待遇。放学后，傅仲婉又哭又闹，吵着要找爸爸妈妈：“我要和哥哥一起上学，我要哥哥我要哥哥”费姨哄了她半天，腻烦道：“牛皮糖！你今年读完幼儿园，明年就能和哥哥一起上学了！”傅仲婉才不听呢，闹得费姨脑瓜子嗡嗡嗡的，只好给傅诚璘打了电话。

傅仲婉总爱缠着傅延蹊。

高考结束后的夏天，傅延蹊成天魂不守舍，做出的决定更让吕慧菘匪夷所思。她从未朝傅延蹊发过火，这次沉了脸：“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你读高二的时候我就问过你的目标计划，你怎么跟我说的？”傅延蹊在沙发里坐着，恹恹的，一声不吭，吕慧菘还当他中暑了，伸出手去探他额头，傅延蹊照旧一声不吭，皱着眉起身往楼上走。吕慧菘恼火地坐下，说：“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费姨宽慰道：“才十八岁呢，你就原谅他的想一出是一出吧！”

傅仲婉想和傅延蹊一道去英国读书。傅延蹊心里烦闷不愿搭理她，她只好泪眼汪汪地跑去找傅诚璘，请求爸爸安排自己和哥哥一起出国，傅诚璘也正烦着呢，刚为了傅仲婉读大学的事在吕慧菘地方碰一鼻子灰，她还有脸来吵吵闹闹，净给他添堵，严厉地将她训斥了一顿。

傅仲婉的高考成绩非常不理想，她本不当回事，可现下，爸妈不愿管她，哥哥不愿理她，她就开始急了起来。急也没用，吕慧菘择日飞新加坡，傅诚璘回了公司，傅延蹊甚至收拾行李从傅家别墅搬出去了，她不被关注，不被在意，这个冷漠的家只有费姨关心地问过她一句“仲婉大学去哪里读”。

傅仲婉不愿意花时间弄懂高考填志愿的流程，就给了要好的同学一些钱，让别人按她的分数随便帮她挑所能读的学校。那同学问：“你们家那么有钱，你为什么要跑到垃圾学校去混垃圾文凭？”傅仲婉暗自窘迫，强装豁达道：“我爸妈就是太宠我了，什么都随我，如果硬给我塞到那些要求高的学校去，那我得多累？我需要多好的文凭吗？不过是去感受下大学生活罢了，你以为我会老老实实待在学校上课？”同学听了羡慕不已。

参加完军训开幕式，傅仲婉没再出现在学校。她一天接到五六通电话，均来自催她回校参加军训的教官，这些给新生军训的教官都是本校大二大三的学生，傅仲婉客客气气喊了她一声“学姐”，那学姐开口就批她没规没矩不配做大学生，傅仲婉哪儿甘心受这种气，直接在电话里和这学姐对骂起来。

傅仲婉在外游山玩水，好不快活。高兴没几天，傅诚璘来了电话，责问她为什么不回学校，她储着股怨气，又不敢和父亲叫板，随口编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敷衍了过去。这日，开了五小时高速的秋林找过来，按傅诚璘的吩咐亲自监督她回校，傅仲婉虽一副不乐意的神色，心里却乐开了花，看来父亲还是关心她的。秋林暗叹，这位大小姐是当真放肆无知，跟学校“玩失踪”她自己倒是玩得高兴，哪想过作为家长的傅诚璘会接到多少学校的电话！便耐心劝道：“傅小姐，为了不让傅先生担心，您还是及时回校吧，军训苦是苦了点，您要是身体吃不消，我会和你们辅导员沟通的。”

傅仲婉开开心心地让秋林送自己回了学校，也规规矩矩地去操场参加了军训。秋林在操场旁看了会儿他们的军训，颇觉好笑——这学校对军训的态度真够敷衍，估计就走个形式完成个任务罢了。那些学生教官声如洪钟，气势是喊出来了，组训水平明显没跟上。秋林毕业于军校，受过无数训，是个极讲究细节的人，怕自己再多待一会儿就要忍不住冲上去给那些业余教官指点一二，遂转身离开了操场。

“喂，陪你来的那个帅哥走嘞，”傅仲婉身后的女同学悄声说，“他是谁，你男朋友吗？”

傅仲婉瞟过去，正好瞧见秋林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正要开口，教官走过来，大声呵斥道：“不准交头接耳！”

这是位学长教官，因傅仲婉和原方队的学姐教官起过冲突便申请换了个方队。那学长教官一脸凶相地走到傅仲婉面前，说：“手举起来！”傅仲婉被吓得双手抖了抖，紧张地看着他。学长教官见她没举起手，一字一顿说道：“手、举、起、来！”傅仲婉颤着双手举到他面前。

一双柔嫩的手，十指均做了精致的浮雕甲。周围有窃笑声传来，学长教官喝道：“谁在笑！”没人应答，烈日下，滴落的汗水很快转为水汽消失踪迹，那些笑声也戛然而止，可他又不罢休地喝了遍，“刚才谁在笑？不承认全队受罚！”

依然无人应答。几秒后，七嘴八舌的声音冒出来，“荆虹在笑”，“叶尧尧在笑”，“李豪在笑”那几个被举报的学生被教官从方队里喊出来：“每人蛙跳一百个！”

傅仲婉依然举着双手，手指覆上来教官手上的湿汗，他竟然在摸她的手指。傅仲婉猛然抬起头看他，却发现他虽抚摸着她的手指，眼神却盯在她脸庞，他嘴唇动了动，语气缓慢柔和，与刚才发号施令时判若两人：“我叫许康阳。”

太阳火辣辣的。空气里有股塑胶跑道的气味，有股从厚重军训服里闷出来的汗味，学生们穿着劣质的军训鞋，那鞋子也散着股浓浓的胶味，这些气味混合起来就成了傅仲婉印象中军训的味道，也是许康阳的味道。

一颗豆大的汗珠从她额角滚落下来，在滚进她眼睛前，脸上迅速覆来一张纸巾将汗吸走了。傅仲婉心跳得很快，许康阳手腕上的青筋近在咫尺——那手掌肯定是强健有力的，此刻却无比温柔地为她擦着汗许康阳看她的眼神是火辣辣的，周围投射在他们身上的眼神更是火辣辣的。

上午军训结束，学生们像脱了缰的马，欢喜地跑向宿舍跑向食堂。傅仲婉身边围来两个女生，边偷偷打量着不远处的许康阳边暧昧地笑：“许教官要追你了！”傅仲婉娇羞地朝后头看许康阳，许康阳与几个教官站在遮阳雨棚下，他边喝水边大胆地与她对视着，傅仲婉连忙扭过头。“你喜不喜欢许教官？”另一女生问。傅仲婉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说：“挺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