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麋鹿魔女简史·贰佰叁拾贰 白海与家(1 / 2)
白海地区现在一片狼藉。
其实这么说也不是很对,但很多人在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并不是在熟悉的床上,而是在朝着什么地方行走的路上,他们有的人还穿着睡衣,有的人连睡衣都没有穿,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光天化日,阳光在头顶照耀着,他们先是意识到了现在已经是白天了,然后才是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况。
有的人慌乱地找东西遮盖住自己的身体,然后打量着四周有没有人看见自己,在确认了安全之后找了个建筑物躲起来,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离开了家,正在朝着哪个地方走去,至于要去哪里,他们并不知道。
再向前一点,那些路上的人显得更加……怪异?应该是说怪异,他们甚至脱离了行走这个动作,身体开始前倾,然后匍匐,四肢着地,用一种诡异而荒诞的姿势在路面上行走着,那些人在醒来的时候身体一时间没有控制住,摔倒在了地上,身体上的疼痛感能够让人迷糊的思绪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们揉了揉下巴,暗骂一声,才发现自己趴着的地方是地面,而不是自己的家里。
他们站起身,却又感觉到一阵眩晕,大脑好像被什么东西刺过一样,疼痛感夹杂在这锐利的头痛之中涌来,让他们忍不住痛呼出声,闭上眼,咬了咬牙,他们才意识到现在的状况,然后抬起头,看见阳光,这从未见过的阳光一下子就让他们失神了,身上的疼痛感也能够忘记,只沉醉在这温暖之中。
不过再向前一些的人可能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们的身体或多或少出现了些许变换,比如双脚或者双手如同枯木一样布满了皱纹,亦或者手肘的位置长出了点点无机物,再者就是发丝变得干枯而憔悴,或者口中的牙齿松动,出现脱落。
这是奏者集合的那一份仪式的后遗症,布满了整个白海的仪式,让白海区的人在无意识之中朝着底层的后街道行去,身体逐渐朝着观众转变,正如同后街道的那些椅子,用人的骨骼和血肉制成的椅子,那就是由这些被污染的人变化而来的,只不过布置场景的第二乐章被迫中断,才造就了这样的状况。
到目前为止的人们还算是幸运的,他们还保留着人的意识,人的姿态,他们还能够站起身,用什么东西遮盖住自己出了变化的身体,亦或者朝着家的方向跑去,祈祷自己熟悉的住宅能够为自己提供一份帮助,至少到这里,这些人们都还是人。
再往前,那作为椅子或者别的什么物体的成分就盖过他们作为人的成分了,那失去眼皮的眼珠干巴巴地望着天空,或许阳光的温暖能够给他们带来一时间的震撼,但紧接着对身体状况的意识使得恐慌很快便盖过去了这份震撼,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脱离了人的形态,他们的身躯朝着什么木质结构的事物转变过去了,但是并没有完全转变完成,在这些木质结构上还有很清楚的人类器官,这就是他们,这样的姿态使得这样的人很快便陷入了癫狂,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论是什么人看见自己成为了一个怪物般的存在都会发疯,更别说这些虔诚信仰着神的人。
披着白色披肩的神使沉默着,肩膀上扛着一个人,左手提着一把刀,腰间还挂着另一把,她踉跄了两步,身体却依旧笔挺,那位神使的步伐很是缓慢,豆大的汗水从她的额角流下,她肩上搭着的那个人早已经失去了生息,他们在路上缓慢地行着,一下接着一下,四周那如梦初醒的人却仿佛看不见他们两人一般,对着逆着他们的方向而行的两个神使毫无意识。
从底层的后街道之中走出,跨过不知道多少已经化为了椅子的血肉之躯,在奏者集合的演出结束之后,整个白海地区的大部分人都还处于一个可以抢救的状态,他们的身体之中已经有了污染,却又因那位邪神的权能而保持着人的状态,除了体内有污染之外,没有别的变化,这是绝大多数人的状态,唯有靠近后街道的那些居民状况惨烈一些,他们已经失去了人的形状,明眼人一眼看过去都会觉得这些人已经‘没救’了。
如果换作是以往,神使这个时候就应该抽出刀刃来把这些体内拥有污染的人处理掉了,可是那神使不想,她已经不想了,自己都成为了神的抛弃品,若不是身旁那位失去生息的神使的最后一次抽刀,现在她就已经在后街道永眠了,整个白海地区的人或多或少都沾染了污染,难道要把整个白海都杀个干净?不可能的,如果说在凌晨一切都在沉睡的时候,这种行为的可能性都没有多少,现在已经是白昼了,再去思考这种做法那就是笑话。
神使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这一次的日出和以往都不一样了,那个太阳,那个天空,这一切都和以往不一样了,和现在一对比,以往的白日就显得虚假了,于是,很多事情都能够想明白了,曾经所见到的太阳是虚假的,整个天空都是虚假的,这样的想法一下子就在她的脑海之中涌了上来,作为神使,她本来就能够知道更多的事情,结合白海发生的一切,很多事情就能够理解了。
扛着这么一个人确实很累,她迫不得已站在原地歇了一下,哪怕现在的天空很是绚丽,但这位神使没有什么什么闲心去做别的事情,仅有的两个友人,一个死无全尸,一个勉强有个全尸,现在她只想着回去,她感觉很累,神使的职责已经摒弃,是神明先抛弃了他们,神明把他们当做了后街道的牺牲品,自己所坚信的信仰化为了一滩浮沫,他们奋斗的意义全部化为了泡影,一时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这位神使早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神使本就是刀尖跳舞的职业,但是她恐惧的是只剩下她一个人,孤独,相比起死亡,孤独更令她感到害怕,她早已经和整个时代脱节了,和外界缺乏足量的沟通,她早已经不知道在脱离神使这个身份之后又应该去做什么,她觉得很累,真的很累。
从后街道一路走来,她看见了那些血肉骨骼制作成的椅子,在演出结束后,那些椅子也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污染,很快就变成了普通的无机物,没有任何特色,只是一些抽象的作品,无非就是让人看着会有点反胃,觉得是什么精神状态有问题的艺术家才会做出来的东西,如果没有人提醒,不论是谁都不会把这些东西看做是人类。
只有她知道,这些东西原本都是人,那些无辜的人,继续沿着道路行走,她看见了那个已经开始朝着椅子转变的人,再往前一些,是身体出现了些许变化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走了很久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她只是麻木地从一片废墟之中站起,然后用肩膀架起面前的人的身躯,一步一步地朝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