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混血儿 1(1 / 2)
火焰扇动翅膀向西北草原的马群跑去,它和小伙伴撒过欢就去蒙古包前亲近套羊的老阿爸和挤牛奶的老额吉。他仔细端详他们被日头晒黑的脸膛和被风沙磨粗的皱纹。虽在梦里,它仍能听到随庐帐篷里的说话声。它的安达徐天牛睏得不行不行了,还硬挺着盘腿坐在火前听人说话。
快点儿长大吧,天牛,有许多事等着你呢。八先生想在少年还有听觉时叨咕一些要紧的事。徐天牛在梦里问,你们不都是大人吗?为啥要我长大?徐天福想,我都35岁了,为啥不是我?
“很多事需要你,你是中心。”
七先生用树棍拨着火星子说,他也不一定是中心。我以前也看过几幅名画,比如齐白石先生的画,他画花鸟草虫,画面中心是空的,我看不到中心,落在纸上的图案没有高低贵贱,每一笔可有轻重只有画家清楚。看了是否舒服观者也心里有数。而人类照集体相都往画面中心靠,还分三六九等。
王光桦说,物各有值,每个人都有价值,最好是人尽其力。八先生说,白色、黑色最重要,有这两种颜色就能画画,红色只是装潢。天牛一人担两家子事,与六先生又不合。六先生和山里人在一起,接咱们送的棉衣都不打招呼。他瞧不起天下人,天下人瞧不起他。走个顶头碰还绕圈,走不掉就斜楞白眼,与我界壁儿住着想骂就骂。总也长不大,看在同族份上,我不稀罕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七先生告诉大家说,六先生老想单干,任何个人孤军奋战、单打独斗都成不了气候,必须借助大伙的力量。尊重别人、关心别人、学习别人、感恩别人。看看这五根棍儿,一起撅撅不断。单独一根都能折断。希望六先生能够改变,天牛能够协调。
这是五箭教子兄弟团结的故事。徐天福说。
“蒙古古代女思想家阿阑豁阿讲的,她是成吉思汗十一世祖母。只要大家紧紧地团结起来,损失就能降到最低。”
说话声渐渐稀落,醒着的人有的惦着五支箭,有的在想白狐丈人。
一个声音划过夜空,大家向墙垛望过去。清素的月光下墙在往天上长,山里的鸟们于梦里同祖先说着话。徐天福说,想知道这些砖是怎么来的,一批批的。
那是草滩泥砖。山里有马蹄窑,有三间房子那么大。春秋两季少雨的时候掺沙注水成形晾晒,从顶上往下码砖块,几十天出一次,上千度高温,像从地底下出来的岩浆。高温产生高压力高密度。自然散热的就是红砖,冷水处理过的就是青砖。七先生说,现在山里没有多余的砖,就取材于草滩泥,各种草经岁月打压与泥混合非常结实。用模具脱坯,用高炉在洞里烘烤。匠人是个驼背的烧饼匠人,没人知道他是从哪个朝代来的。有一个小矮人儿给他拉风箱,也无人晓得他的年龄。他们在里面光着身子挥汗劳作,把砖块里的湿气烤干。然后成批装上6个车厢的土火车,由木牛在临时铺就的轨道上运到随庐,混合着芦苇垒墙。
“结实吗,他们打的墙?”
七先生说:“西域有楼兰古国,国不在墙还在,用土和红柳,抵御两千年的风沙;长城有一部分用板土芦苇筑成,秦王朝不在了,墙还在,经历无数战火。红柳和芦苇竟比钢铁还结实。”
八先生说,芦苇有药用价值,五大夫提过这事。有的可以当药吃,芦苇根防细菌,芦苇浆也是造纸的好原料,连书虫都不敢碰。刚才说到哪儿了?提起造纸,就想起关里的老祖。
七先生以为天牛锋利、和气、有冒险精神,有时很危险,天天让人担心。他有蒙古人的血脉,汉人的基因。他集合了xj乌孙国、通辽草原以及河北丰润祖先的血性,可惜没念过书。
他记性好,会背古诗。王光桦说,我把他看成网上的点,很醒目,到处移动。
日月星辰鸟语花香什么图案都有什么颜色都有,像天那么大的蜘蛛网,上面有个大家伙,他在上面爬着。火焰乐呵呵地想。
“他比蜘蛛有尿性,他是天牛下凡。既是天上下来的,就还会离开。所有人都会离开。离开前要做点啥,像老祖每天有事可做。”
“关里的老祖活着也一百多岁了。”
徐天牛的曾祖是河北丰润人氏。少年时在京城读书,成年后回祖籍丰润柳树圈给人抄书。汉文《海国图志》、蒙古文《蒙古黄金史》、满文《尼山萨满》、日文《脱亚论》和英文的《圣经》,啥稀奇的书都抄,名抄书匠。曾祖母是北戴河一个裁缝店店主的女儿,会造纸术。娘家给她的嫁妆是一大马车5大包袱布条子。
她将鸡鸭鹅的羽绒卷入布条纺成线给大人孩子织成西洋画里的毛衣和坎肩。她还用布拼图作画,家里墙上柜上到处是她的画。换句话说非常乱套,可哪都是布袋、围脖和花袜子,世界上应有的颜色全部涌入院子。她还会制作四季的蔬果饮料,各种姿态的水果在玻璃杯里舞蹈炫耀,因此咱们的艺术前辈在家里备受老祖喜悦招孩子们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