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五章 遇乔峰虚竹段誉(十二)(3 / 3)
我嘘了口气,如释重负,我亲眼见到星宿老怪只一句话便杀了十名车夫,实是罪大恶极,师伯祖玄难大师又被他以邪术化去全身内力,便道:‘除却星宿老怪,乃是莫大功德,但小僧这点点功夫,如何能够……’说到这里,和那老人四目相对,见到他目光中嘲弄的神色,登时想起,‘这点点功夫’五字,似乎已经不对,当即住口。
那人道:‘此刻你身上这点点功夫,早已不在星宿老怪之下,只是要将他除灭,确实还是不够,但你不用担心,老夫自有安排。’
我说道:‘小僧曾听薛慕华施主说过星宿海丁施主的恶行,只道老前辈已给他害死了,原来老前辈尚在人世,那可好得很。’
那老人叹了口气,说道:‘当年这逆徒突然发难,将我打入深谷之中,老夫险些丧命彼手。幸得我大徒儿苏星河装聋作哑,瞒过了逆徒耳目,老夫才得苟延残喘,多活了三十年。星河的资质本来也是挺不错的,只可惜他给我引上了岔道,分心旁鹜,去学琴棋书画等等玩物丧志之事,我的上乘武功他是说什么也学不会的了。这三十年来,我只盼觅得一个聪明而专心的徒儿,将我毕生武学都传授于他,派他去诛灭丁春秋。可是机缘难逢,聪明的本性不好,保不定重蹈养虎贻患的覆辙;性格好的却又悟性不足。眼看我天年将尽,再也等不了,这才将当年所摆下的这个珍珑公布于世,以便寻觅才俊。我大限即到,已无时候传授武功,因此所收的这个关门弟子,必须是个聪明俊秀的少年。’
我听他又说到‘聪明俊秀’,心想自己资质并不聪明,‘俊秀’二字,更无论如何谈不上,低头道:‘世间俊雅的人物,着实不少,外面便有两个人,一是慕容公子,另一位是姓段的公子。小僧将他们请来会见前辈如何?’
那老人涩然一笑,说道:‘我逆运北冥神功,已将七十余年的修为,尽数注入了你的体中,哪里还能再传授第二个人?’
我惊道:‘前辈真的将毕生修为,都传给了小僧?那教……’
那老人道:‘此事对你到底是祸是福,此刻尚所难言。武功高强也未必是福。世间不会半分武功之人,无忧无虑,少却多少争竞,少却多少烦恼?当年我倘若只是学琴学棋,学书学画,不窥武学门径,这一生我就快活得多了。’说着叹了口长气,抬起头来,从虚竹撞破的屋顶洞孔中望出去,似乎想起了不少往事,过了半晌,才道:‘好孩子,丁春秋只道我早已命丧于他手下,是以行事肆无忌惮。这里有一幅图,上面绘的是我昔年大享清福之处,那是在大理国无量山中,你寻到我所藏武学典籍的所在,依法修习,武功便能与这丁春秋并驾齐驱。但你资质似乎也不甚佳,修习本门武功,只怕多有窒滞,说不定还有不少凶险危难。那你就须求无量山石洞中那个女子指点。她见你相貌不佳,多半不肯教你,你求他瞧在我的份上……咳……’说到这里,连连咳嗽,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卷轴,塞在我手中。
我颇感为难,说道:‘小僧学艺未成,这次是奉师命下山送信,即当回山复命,今后行止,均须秉承师命而行。倘若本寺方丈和业师不准,便无法遵依前辈的嘱咐了。’那老人苦笑道:‘倘若天意如此,要任由恶人横行,那也无法可想,你’,突然间全身发抖,慢慢俯下身来,双手撑在地下,似乎便要虚脱。
我吃了一惊,忙伸手扶住,问道:‘老前辈,你怎么了?’那老人道:‘我七十余年的修练已尽数传付于你,今日天年已尽,孩子,你终究不肯叫我一声师父么?’说这几句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我见他目光中祈求哀怜的神气,心肠一软,‘师父’二字,脱口而出。那老人大喜,用力从左手指上脱下一枚宝石指环,要给我套在手指上,只是他力气耗竭,连我的手腕也抓不住。
我又叫了一声:‘师父!’将戒指套上了自己手指。那老人道:‘好!你是我的第三个弟子,见到苏星河,你就叫他大师哥。你姓什么?’
我说道:‘我实在不知道。’那老人道:‘可惜你相貌不好看,中间实有不少为难之处,然而你是逍遥派掌门人,照理这女子不该违抗你的命令,很好。’越说声音越轻,已是声若游丝,几不可闻,突然间哈哈哈几声大笑,身子向前一冲,砰的一声,额头撞在地下,就此不动了。
我忙伸手扶起,一探他鼻息,已然气绝,急忙合十念佛:‘南无阿弥陀佛,求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接引老先生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我和这老人相处不到一个时辰,原说不上有什么情谊,但体内受了他修练七十余年的功力,隐隐之间,似乎这老人对自己比什么人都更为亲近,也可以说,这老人的一部分已变作了自己,突然间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我哭了一阵子,跪倒在地,向那老人的遗体拜了几拜,默默祷祝:‘老前辈,我叫你师父,那是假的,你可不要当真。你神识不昧,可不要怪我。’祷祝已毕,转身从板壁破洞中钻了出去,只轻轻一跃,便窜过两道板壁,到了屋外。”虚竹说。
“看来这珍珑棋局是他老人家收徒的一道考题,虚大哥误打误撞成了他的弟子,被他传授七十年的修为,他收徒目的是诛灭丁春秋,你到了屋外有没有杀掉丁春秋呢?”端王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