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1 / 1）

北国隆冬，连日风雪，洛河两畔冰冻三尺，云台山鸟兽无踪，茫茫大地变成一片银色世界。

此时坐落在洛河畔边嵇家祠堂里，传出一阵朗朗的读书声。

俄尔读书声一断，两扇朱漆大门突然开启，门中出现了一位十几岁的少年。他剑眉星目，玉面朱唇，显得温文儒雅，如同玉树临风。

但在这重裘不暖的风雪里，他却一身粗布衣衫，实在难耐刺骨奇寒。冷风一吹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像有甚要事似的，依然瑟缩着跨出门去。

冷风卷起他单薄的衣裳，雪花钻进了他的衣襟。他皱紧了眉头，跷起脚尖，满面希冀地凝视着沿河大道。

他在等人么？但前面一片风雪茫茫，哪里看得见半点人影。他失望了。一声低叹，透露出他无限的辛酸。

他怅然若失，垂下了头，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没入两扇朱漆大门之中。

死沉沉的天色，空洞洞的房子，显得无比落寞。这可怜的孩子，像是被弃的羊羔，不禁喃喃自语道：“父亲，快点儿回来吧！难道你不要绍儿了么？”

“延祖乖！你父亲远迈超群，博览群书，广习诸艺。又与吏部尚书山涛是莫逆之交，要不了多久便会无罪释放。”

一阵凉风，由窗隙中吹了进来，神龛上的黄旗随风摆动，显得阴森、凄凉、恐怖。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蹄声得得，转眼已到嵇家祠堂前停了下来。

嵇绍心头一动，蓦地站起身形，满面喜色地惊呼一声：“父亲大人！你怎现在才回来啊？”

话声未落，门已闪电般打开，他身不由己地往外一扑。

谁知他一眼瞧清门外之人，神情为之一惊，飞快缩了回来。

吱溜一阵冷风，由门缝中灌了进来，随着冷风同时也灌进一声冷笑，那股阴森森的味道，比冷风还要冷上百倍。

二人心头一震，同时抬眼看去，只见那冰天雪地之中，当门站着个年轻小伙子。

这小伙子油头粉面，满身华服，十足公子哥儿的杀气。此时他正直勾勾地盯着嵇绍，两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这便是中散大夫的子嗣吗？果然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此人威严如山，大气磅礴，让人肃然起敬。

“父子间罪不互相牵扯。”稽绍的父亲稽康与山涛原本都是“竹林七贤”的中坚人物，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山涛由吏部郎迁司马昭行军司马，散骑常侍时，特意推荐嵇康接替自己原职。

不料嵇康不但拒绝出来做官，而且洋洋洒洒写下一篇《与山巨源绝交书》，称山涛虽然交往多年，还是不了解自己。最后声称自己“游心于寂寞，以无为为贵”。表明与司马氏政权不合作态度。

其实，《绝交书》本意在于不愿效力司马氏，对于山涛并无任何恶语相加。嵇康文中特意提到自己家庭，“有女十三岁，男年仅八岁，未及成人，况复多病，顾此，如何可言”。实际是出自对亲密朋友的充分信任，把亲生儿女托付山涛抚养照顾。嵇康是魏室宗亲，司马氏政变集团目标中必欲消灭的敌人，不久即遭人构陷被杀，他临终前对儿子稽绍说：“巨源在，汝不孤矣！”

对于嵇康的托付，山涛一定是心领神会的，他应承下来嵇康用生命传达的秘密。多年之后山涛实现了对亡友的承诺，不仅把稽绍培养成有用之才，而且先把稽康女儿养大成人并主持出嫁。山涛不仅养育了嵇绍，还给了他一个健全的人格和顺利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