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离采（1 / 1）

第一片雪花从空中缓缓飘下，掠过王城的宫殿，飞过贵族的府邸，向着城南的下城区飘去。在城南，一位衣衫褴褛的白发少女紧咬着牙关，在凛冽的北风中赶路。名为离采的少女攥着手里又干又硬的面包，向家中赶去。这块面包是离采和她的弟弟今天唯一的口粮，而这样的生活对于战争期间的下城区百姓可谓常态。但离采今年仅仅14岁，即使在下城区，这样的年纪对于撑起整个家庭重担的任务，也过于小了。本来她的家庭虽然谈不上富有，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贫民的生活条件。可自从弗里特王国国王向北方的自由城邦联盟宣战，试图夺取富饶的千岛平原后，离采的父亲便被征发。随后她居住的地方被战火波及，离采的母亲只能带着离采与弟弟南下前去王城。只是刚到王城不久，北风便再次出现了，很快席卷了整片大陆。离采的母亲因此染上疾病去世，独留离采与她的弟弟在下城区的棚户中挣扎求生。

\t雪开始变大变急，伴着呼啸的北风，刮得离采生疼。她体温逐渐下降，营养缺乏加上恶劣的天气导致她的视线开始模糊。饥饿的肚子一直在诱惑她吃下那块面包，但离采忍耐住了。这块面包是12岁的弟弟唯一的希望，他正处于发育的阶段，需要大量的能量补充。在父母双双离去后，弟弟已经成为了离采在世间相依为命的亲人。然而，离采的坚持并不能抵挡恶劣的天气。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让离采踉踉跄跄，最终倒在了城墙根。

\t人在昏迷时，意识应该是完全消失的，只有一片死寂。可离采的意识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消失。她在浑浑噩噩中，感受到不远处有一团移动的光晕。它让离采感受到了温暖。离采不由地试图接近它，而那团光晕也在她生出这个念头后猛然停下，接着逐渐靠近。随着离采的意识浸入到光晕中，她感受到了一幅幅连绵不断的画面，仿佛是另外一个人生。那些画面中的主人公也叫离采，但与她不同的是，他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生活在一个奇异的世界。那个世界中，有非常高的建筑，比王城的宫殿还要巨大；有快速移动的物体，比马车快很多；有干净的水、美味的食物；有很多很多她从没见过的神奇事物。随着画面的流逝，离采的意识也逐渐陷入黑暗。她在梦里体会了一次地上天国，开心地笑了。

\t王城的雪渐渐停了下来，乌云散去。在城墙根，离采的身体被大雪淹没了小半，嘴角却带着一丝弧度。天渐渐亮了，阳光重新照耀着这座古老的城市，赋予着它以活力。下城区的人们也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无论这代表着希望还是绝望。在一个简陋的棚子里，离采的弟弟，离杉，焦急地来回踱步。姐姐已经一夜没有回来了，虽然她告诫过离杉不能随便离开棚户区，不然会被抓去征兵，可离杉十分担心姐姐的安全，总忍不住出去寻找。望着屋外铺着的一层积雪，离杉下定决心，去找姐姐。但当他刚刚下定决心，住在旁边的阿牛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说道：“该死的，快跑！那帮征兵的狗腿子又来了！”离杉惊了一下，带上几件东西就跑。这种事情在棚户区已经是常态了。弗里特和自由邦的战事不顺，国王将征发令下达到了城市居民。然而那些能生活在城市的居民有几个不是小有家资，略有关系？为了不让自己家庭成员被征发，无不贿赂负责人员。而负责的长官们本身便与这些人沾亲带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下属的士兵去下城区抓人顶替。因此，下城区的居民相当于被征发了许多轮，本来适合当兵的青壮年被抓光了，就抓更小的和更老的。反正这些人上了战场也不可能给好的武器，这群炮灰的存在与否，在那些贵族眼里无关紧要。

\t随着脚步声与叫骂声逐渐变响，离杉连忙逃出了棚子，躲进了混乱的棚户区街道中。他多次经历这种事，已经是熟门熟路了。借着高低不齐的棚子，他可以顺利地躲过士兵的搜查，看着士兵抓住几个来不及躲掉的倒霉蛋，然后结束这轮逃跑。本该如此的。

\t负责这次征发的长官福柯有些头疼。前几天，弗里特在前线又遭遇了一场大败，这直接导致自由邦的军队攻入了弗里特的国土，对于主动发起进攻的弗里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弗里特国王因此冲着负责的将军咆哮了整整一上午，撤换了很多将领，也发布了新一轮征兵令，附带着一句话：“谁征不到足够的兵，就让谁去填补！”重压之下，原本只是糊弄了事的福柯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亲自带着大量的士兵来到下城区，誓要征发足够的兵力。

\t“报告长官，棚户区目前找到了几十人，大多是老弱病残，剩下的棚子里都没有人生活的迹象。”

\t“放屁！”福柯猛吸了一口烟草，然后痛骂手下的士兵：“这棚户区上千的棚子，你告诉我只抓了几十个？这帮崽子的手段我还不清楚？给我围住棚户区，每个出口两个人堵住，剩下的人给我搜！”说完，福柯瞟了眼旁边离杉的棚子，突然进入了棚子，抓起地上的一小节草绳就咆哮道：“看见没有？拿来绑遮风布的绳子都掉了，这户肯定跑了人，给我搜！”

\t另外一边，离杉东躲西藏，等着这轮搜捕结束。可周围的喧闹声越来越大，被抓的人叫骂声和士兵的呵斥声远超以往，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离杉莫名地感到紧张，随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喊：“这里有人！抓住他！”离杉心中一紧，不顾一切向前逃去。可刚出巷子，就当场撞上了另一群同样负责抓捕的士兵，被逮个正着。离杉试图反抗，却被士兵一拳打的眼冒金星。

\t“老实点！信不信我用皮鞭抽你！”士兵厉声呵斥道。离杉忍住痛苦，哭诉道：“你们不能抓我，我还要去找我姐姐。她一晚上没回来了。”士兵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冷笑道：“怎么可能不抓你，这是为国王效忠的荣誉！作为在王城庇护下才活下来的臭虫们，你应该感激涕淋！至于你姐姐也不用担心了，昨晚风雪那么大，指不定被埋在哪儿了或者被奴隶贩子抓去了呢哈哈哈！”士兵肆无忌惮的话语让离杉的心沉了下去。他痛苦于还没来得及最后见姐姐一面，就要永别了。

\t城墙根下，被大雪覆盖的离采呼吸逐渐从急促转为平稳，发白的脸庞也慢慢浮现红润。一切特征都表明，离采的身体状况因为未知原因在急速恢复，只是意识还处在昏迷状态。但随着阳光照到离采，她的眼睫毛微微闪动，随后一脸迷茫地醒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足以囊括另一个人的一生。在梦里，她体验了另一位“离采”的生活，在一个名叫地球的世界上。他那段精彩而幸福的人生却没有一个温暖的结局，因为他的生命终结在与劫匪的搏斗中，仅仅二十几岁。而现在的离采感到很困惑，因为她经历的梦太过于真实，好像是同时拥有两段人生。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甚至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算哪个人。

\t“穿越吗？”离采喃喃自语，随即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因为她感受到自己仍是那个离采，生活在飞羽大陆东部弗里特王国的白发少女离采，仍然有一个弟弟需要自己照顾，需要自己培养成长。

\t弟弟？离采心中一紧，手下意识地想抓握手中的物体，却摸了个空。她发现自己昨天辛苦工作取得的面包不翼而飞了，大概是有人趁自己昏迷的时候偷走了。离采很气愤，但无可奈何。先回去见弟弟吧。她想到这儿，便急忙向棚户区赶去。在路上，离采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好转了不少，不再感受到乏力、困倦甚至疲惫。虽然心生好奇，但顾不上那么多，离采加快速度跑去棚户区，却远远地就看到了一片狼藉。整个棚户区杂乱无章，很显然是被征兵者光顾过。离采心中一沉，怀着最后一点侥幸来到自己和弟弟住的棚子。棚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截断裂的草绳。离采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瘫坐在地上。她望着四周的狼藉，不得不面对这样一种可能性：离杉是被抓走了，不然他会很快就回到这个棚子。但她心中仍存有希冀，希望离杉只是躲的太远没能回来。抱着这样的心情，离采留在了棚子里，希望等到归来的离杉。只是此时的她不知道，这一等，就是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