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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衷?年纪轻轻的,有啥苦衷就说出来。”辛梅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孙天雷不想倾诉,便轻咳一声,挤出笑容说:“只论文章,不谈作者。”辛梅叹惜一声,看了一眼腕表说,到饭点了,回食堂吃饭吧。对了,我每月的饭菜票都用不完,剩下的都给你。”她怕他不好意思,又补充说:“你们男生饭量大,多吃一点。我们女生饭量小,又怕长胖。”孙天雷赶紧推辞,故作幽默说:“稀饭有,面包也有,不差钱,我不当小白脸。”辛梅叹口气说:“你少贫嘴,这也叫小白脸?自尊不能当饭吃!”说完,她从包里掏出一沓饭菜票,不由分说塞在他的手里。
孙天雷看着辛梅长裙飘飘的背影,内心升起一股暖流。这个一直被称为笔友的女孩,不仅懂得他的内心,还关心着他的温饱,并且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的自尊。他突然作了一个决定,他要选个晴好的日子,找一块翠绿的草坪,手捧一束玫瑰,面对这个心仪的女子,好好地表白一次。
然而,就在那天黄昏,孙天雷收到母亲从乡下寄来的信。他从学校邮寄室匆匆回到宿舍,撕开牛皮信封,就看到了母亲写得歪歪扭扭的几行字迹:“儿哪,妈妈无能,没能照顾好你,原谅妈妈,只凑齐五十元钱先寄来,不要着急,等妈妈再想办法,没钱可先向同学借,妈妈不会让你受苦的。但不管怎样,钱要用在刀刃上,不要与同学攀比,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天放凉了,别感冒。这几天,自家栽的橙子快熟了,想起你又不在家,全家人都在念叨你了。前两天,你妹妹去广东打工了。过几天,你爸要去重庆当棒棒军,他身体不太好,但为了这个家,妈也心痛不过来,出去挣点钱补贴家用,比呆在家里强。现在是秋天,饮食要注意,防止生病,有照片的话,给家里寄一张回来,全家人都很想念的。”
熄了灯,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手捏母亲沾满泥点、错字连篇、没有标点的来信,直面自己可怜的自尊心,孙天雷无声地哭了。他知道,为了他,父母已倾尽全力。平时信中,母亲写的都是些鸡毛蒜皮,不厌其烦地讲述邻居的琐事、手头的农活、地里的庄稼,以及圈养的小猪和下蛋的母鸡,然后就是千篇一律的关爱和叮嘱。但这一次,母亲给他谈了家里的困难,提出了“钱要用在刀刃上”的告诫,当然还有那句“不会让你在学校受苦”的承诺。
黑暗中,孙天雷想起母亲曾发下的宏愿:儿啊,你外婆死得早,妈只上过两年学,识字太少,受了一辈子苦,但是你放心,只要妈在,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你上大学。而他也曾发下誓愿说:妈,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干大事,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可眼下,自己都干了什么?他竟置一贫如洗的家境于不顾,奢望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得起脸朝黄泥背朝天的父母吗?对得起早早辍学外出打工的妹妹吗?哭泣之后,孙天雷那颗渴望爱情的跃跃欲试的心,终于再一次收敛了翅膀,蛰伏进麻木痛苦的情愫之中。那一刻,他的心被深深刺痛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孙天雷的心跟天气一样,慢慢变冷了。他决定放弃这份唾手可得的爱情,不再主动约会辛梅。每逢上大课,他不敢回头看辛梅,上完课便早早离开,回到宿舍,也多是坐在窗前发呆。两个爱意淫的室友专门跑来问:你小子哪根神经坏了,被辛梅甩了?还是被辛梅当成了冯伟的挡箭牌?孙天雷极不耐烦,喝斥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滚!”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看着两个室友骂骂咧咧、幸灾乐祸离去的样子,孙天雷心里就像打翻子五味瓶,特别不是滋味。他趴在桌上,想写点东西,可写不下去,索性一把将稿纸撕了,一个人去西山公园走走。也真是巧了,一头就撞见了辛梅,她也一个人,背个小包,捧一本书,似乎有一点孤单。
辛梅抬起头,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满脸洋溢着标志性的微笑,问他:“有新作吗,让我先睹为快!”孙天雷低下头,用指尖摩擦了两下鼻子说,最近一直写不进去。辛梅狐疑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高大帅气,却满面愁云,一定有什么苦衷,让他如此消沉。
“你怎么啦,作为笔友,你连句实话都不肯对我说?”辛梅的眼里有迷茫,也有期盼。孙天雷抬起头来,看了看西山顶上的晚霞,内心有一丝苦涩,但他既然下了决心,就不想再改变。眼前的辛梅,他真心喜爱过,诚挚相告也未尝不可,她想知道的,都可以告诉她。
孙天雷吞了一口唾沫,说:“从遇到你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我想做你的男朋友,这是真心话。”辛梅脸红之余,心想,难道他今天要向我表白了?她不解地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疏远我?”孙天雷黯然道,我是说我以前真心喜欢过你,可现在条件不允许。辛梅反问:难道就因为我是城里人,你是农村人,我家富裕,你家贫穷?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势利女人?
孙天雷无言以对,这正是他的担心。这世上,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即便有,也长久不了,激情一过,照样得分。眼下的他,毫无底气,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沉默良久才说,我配不上你,我们只能永远做笔友。
辛梅显得有点激动:“我如果是势利的女人,就不会拒绝众多男生的追求,来做你的笔友。你是不是觉得没钱谈恋爱,满足不了我的物质要求,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走心。现在条件差一点,将来会好的,你何苦要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