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街巷无言（1 / 1）

从汇珑大厦回来后，许茉大哭了一场，仿佛某种情绪被积压得太久，终于找到了释放的缺口；又或者是心里的某个理由终于得到了答案。从前，她因为喜欢着何一言，所以愿意尊重和理解他的每一个决定，直到后来，她成为感情里的被动者。他的离开或许有千百种理由值得被原谅，可是，那些理由她既然不曾参与，就不想原谅。这是爱情里的一种信任，无关人事，再冠冕堂皇，义正言辞的理由都无法改变。

可是幸好何一言不这么想，一个走进了心底的人，怎么可以轻易就舍弃？

许茉依然在工作室为新的一批设计稿而奋斗，她与高静菲商量过，工作室刚刚成立，这第一批产品一定要有惊艳的效果，能够一上市就为她们的品牌打开局面。但是高静菲公司的离职手续还没下来，平时不方便过来，只剩许茉一个人在工作室。

工作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许茉停下手里的笔，下意识地摸了摸因为一直低着头而有些发酸的脖子，抬头一看，窗外竟然已经是夜幕降临了。她收拾好东西，锁了门，快步下了楼梯。出了楼梯口，正准备往停车场走去，听到黑暗中有个人影叫了一声：“小茉！”要不是声音太过熟悉，许茉几乎都被吓到了。她回过头，看到何一言走近她身前，说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许茉淡淡地回答：“不用了，我今天开了车过来。”何一言又说：“我陪你走去停车场，这条路太黑，不安全。”

许茉心中一动，没有拒绝，转过身低头往前走，何一言跟着她的脚步，走在她的身侧。创意园因为修建有些年头了，街巷并不宽敞，从这里到停车场要步行一段距离，中间还要穿过一片绿地，车子开不过来。而且拆迁在即，这里的租户们很多已经搬走，路边的路灯早已经坏了，也没有人去修。许茉之前有一次因为忙的太晚，天黑了才出来，发现这条路上基本上是漆黑一片，路边浓密的灌木丛，时不时传出些风吹草动，人总是在害怕的时候会想起各种电视电影里的恐怖镜头，这样一来，反而更害怕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何一言有时微微侧过头看一看许茉，许茉却只顾低头走路，仿佛那地上有什么宝藏怕错过了一样。到了停车场，何一言看着许茉坐上了车，在她关门的那一瞬间，用她能听见的声音道：“明天我还在这里等你下班。”许茉关门的手一滞，门却因为惯性砰地一声关上，将何一言的声音隔离在了门外。许茉发现自己竟然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想起他平日里总是温和谦逊，但真正决定去做的事情却一向坚决。

第二天何一言来的时候天还没黑，是正常的下班时间，许茉关窗户的时候下意识向楼下看去，看到何一言也在抬头向窗子里看上来，她立刻缩回目光，对着抽空过来的高静菲道：“下班了，我们回去吧？我请你吃饭。”高静菲笑道：“好啊，不过随便吃一点就好，晚上回去还要赶稿子。”许茉点点头。两人边聊着设计稿的样版边走下去，出了楼梯许茉没有任何停留地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走到了停车场再向后看去，何一言并没有紧跟着她们，他从远处慢慢踱步过来，身影有些落寞。

后面的几天，何一言依然每天准时来，许茉也没办法天天拿高静菲当挡箭牌，她一个人的时候，何一言就会叫她的名字，不管她理不理会，他都会在她身后或身侧。慢慢地，这仿佛变成了两人之间的某种默契，有时候许茉忙到太晚，抬起头看到天黑也不再害怕，因为楼下的那个人总会出现，让她安心。

很快，这种默契便被打破了。今年春日的雨水来得有些迟却又有些急，许茉抬头看着还不到五点的天空一片浓云密布，不一会，大雨便倾盆而下，洗刷着多日来空气里的沉闷。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大雨还没有要停的迹象，许茉走到窗户前，往楼下看去，滂沱的大雨遮挡了视线，许茉心想：“他或许没有来吧。”过了一会，好奇心终于占了上风，她忍不住跑下楼去，看到何一言站在一楼的楼梯处，裤脚和鞋子上都是水，身边还立着一把湿漉漉的雨伞，这么大的雨，即便撑着伞，估计也是步履艰难吧。楼梯口四面透风，春寒料峭，一阵风灌进许茉的脖子里，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想到何一言才手术没多久，身体也不知恢复得怎么样了，许茉心中不忍，快步走了下去，说道：“这里风太大了，上来避避雨吧！”何一言回过头，风吹雨淋的脸有些苍白，不过笑起来却异常有神采。“好！”他跟着许茉走到了她的工作室。

许茉递给他一包纸巾：“擦一擦，别感冒了。”何一言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浅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管我了”她其实很想问他，风这么大，就不知道上来躲一躲吗？这不是自己找虐吗？想想还是算了，关心的话转换成一句：“我还有事，你先坐会吧。”说着，坐到桌前继续她的设计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何一言在这里，却觉得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稿子怎么改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心烦意乱的将画稿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就听见何一言说道：“小茉，我们聊聊好吗？”“聊什么？”许茉拿起另一张纸，头也没抬。何一言走过来继续说：“聊聊我们之间最近发生的事情。”许茉低着头开始在纸上胡乱涂鸦，赌气似的回道：“我不想聊。”何一言却没有生气，看着她烦躁的模样和纸上画的不知所云的东西，微微笑了起来。

雨终于小了，却淅淅沥沥地没有要停的迹象，何一言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许茉道：“天气预报说晚上还会有暴雨，先回去吧。”此时的天空已经黑了，两人走出楼梯口的时候，许茉陡然间发现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她没拿雨伞，尽管雨下得不大，却也足够她淋个落汤鸡的。

何一言撑开伞遮在两人头顶，看了看她，很自然地道：“走吧。”许茉低着头跟在他旁边向前走去，觉得自己真是没骨气，前几天还赌气不理他，现在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跟着他的脚步。走了一会，许茉发现何一言大半个雨伞全部都靠在了她这边，而他自己左边整个袖子都淋在雨里，于是忍不住提醒他道：“你衣服淋湿了……”何一言只轻轻瞥了一眼，便淡淡地说的：“没关系，回家换一件就好。”许茉低下头想了想，又伸出右手将雨伞往何一言那边推了一推，说道：“你前不久才做过手术，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

何一言看着许茉开心地笑了起来，许茉转过头去，说着：“你别想多了，我只是怕你生病了………”她本来想说“怕你生病了有人会责怪我”，结果话没说完，何一言将伞换到了左手，右手搂住了她的肩，往他怀里靠过来，用虽然低沉却有些雀跃的声音在许茉耳边道：“这样我们都不会淋湿了……”

春风混合着雨水，还有青草泥泞的气息扑面而来，许茉感觉自己的身体僵了一僵，很快又舒缓开来，在他怀里的感觉竟是熟悉到不曾忘记。何一言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很抱歉，我没有早些醒过来……”许茉有些愕然，不由自主地追问：“什么？”“那天在医院，我应该早点醒来，就能看见你……”何一言看着许茉，认真地回答。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可是立刻浮现在许茉眼前的是杜薇可坐在何一言床头，巧笑倩兮地说着他们之间往事的那一幕，“那天早上，我看到你和………”许茉一开口，觉得嗓子有点干，不知道怎么问下去。何一言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却说：“我只记得，有个女孩，在我床前，陪了我整整一夜。”

其实何一言最近也在为杜薇可的事情感到苦恼，虽然他已经明确向父母告知不会和她在一起，可是显然杜薇可不这么觉得，她似乎很努力地想要把儿时的这种爱慕变成真的情感，但是她又不像许茉那样明目张胆地坦露自己的心迹，这样他也好明目张胆地拒绝。所以许茉问他的时候，他很自然就选择了回避。但是许茉没有听到他的答复，心中有些失望，眼看到了停车场，挣脱他的怀抱走向自己的车，何一言怕她被雨淋到，撑着伞依旧跟着她，“小茉，我自己的感情自己能够做主，因为我只想记住你一个人的好……”

许茉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她在车门前停下，看着何一言说：“明天我会去看看新工作室的装修，不来这里。”何一言知道许茉是怕他过来空跑一趟，不禁莞尔：“那我明天去汇珑大厦接你……”

雨又开始大了，雨滴跳起舞来，落在地面，开出了一朵朵水花，落在心里，泛起阵阵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