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赵德贵今天犁的这块地是他跟女儿小花上午才收拾完秋庄稼的空地,打算深耕之后再种上小麦。按节令,江淮丘陵地区种小麦的正季已经过去不少天了,之所以推迟下种,是因为今年秋季的气候不太正常,比往年都要偏高一些,迟点下种是预防麦苗生长过旺,抗不住严寒被死,直接影响来年的收成,因此,但凡有点生产经验的老手都会推迟十天半月开种。赵德贵吆喝着黑毛紧赶慢赶耕完这块地的最后一墒,太阳已经挨着西山头了,他卸下牛绳索准备收工回家。
赵德贵骑着膘肥体壮的黑毛回到家,他纵身从牛背上跳下地,将黑毛牵进牛棚拴劳之后又给它添足草料,这才放心地离开。他走出牛棚,见着女儿小花正弯腰撅屁股的吃力的铡着牛草,十八九岁的闺女却干着男人的粗重活,赵德贵心疼的走过去,三下五除二铡完扫尾的那些草料,带着怒火站在院中央大声问赵乐妈:“小乐人呢?怎么还没回来?”
“回了,回了,晌午饭时就回来了。”赵乐妈正在厨房擀面条做晚饭,听到赵德贵在院里大喊大叫的发斜火,赶忙回话。
赵德贵追着又问:“人哪去了?”
”吃完午饭又出去了。”赵乐妈也不知道儿子吃完午饭跑哪去了,被突然追问,也来不及胡编,她就实打实说了。“这天都快黑了,也该回了吧。”
赵德贵将牛鞭往门边墙上一挂,气冲冲的进了屋,责骂:”都是你惯的!那么大的汉子了地里活不想干,牛草也愿不铡,整天不归家,就那么着了魔似的一门心思想当兵,不成器的东西!”
赵乐妈见赵德贵发斜火的老毛病又犯了,便停下手里活,走出厨房,两手往围裙上擦了擦,迎面走到赵德贵跟前,劈头盖脸说:“如今的年轻人不都这样吗?整天在土疙瘩里翻腾能有啥出息?当初,你要不是去当兵,我会嫁给你?”
赵德贵被怼得一时语塞,吞吞吐吐的说:“那……那……能一样吗?我那时候是个没吃没住的孤儿,被逼的,如今土地都在咱们自己手里,划不来再求那些狗日的了!”赵德贵虽然嘴上不公的骂着,可心里也巴不得儿子能顺顺利利的当上兵,给这个家增添一份光荣。
“你不愿去求人,就别在这大吼大叫的丢人现眼!为自己的儿子去求一回人又怎么了?老犟驴!”赵乐妈深知自己男人的脾气,她把话说到这份上也就不再继续跟他硬顶了,她狠狠的瞪赵德贵一眼,又返回厨房做晚饭去了,因为她心里有数,过了这会火性,随她怎样责骂和数落,男人都不会再吭声,如果老是这么当面跟他顶,只会越说火越大。
再说赵乐,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正要准备离开张文亮家,张文亮却大步流星地抵到门口,堵住了赵乐。张文亮一手提着棕色的公文包,另一只手梳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这么晚在他家门口撞上赵乐着实让他惊讶了一下。“呦,老同学呀,怎么?这是要走吗?”
“不,你回来了,我当然不走了。”赵乐不客气的说。
“那好,进屋说吧,我俩也有很久没坐到一起闲吹了。”张文亮做了个“有请”的手势,爽朗的笑着说。
赵乐从他那自信得意的形态中,觉察到他当了村干部之后明显变得比之前成熟与老练许多。当初,他父亲张明道借故身体不支,带着厚礼极力向村支书吴兴华举荐他时,他还是个刚从学校走上社会的青涩的小青年,也正是因为他的青涩与机灵,吴兴华想着将来可能比他父亲张明道好掌控,不会对自己构成多大威胁,才勉强应承张明道的推荐。当然,吴兴华慎重的作出这个决定,内心还有另外一个不能言表的自私的小九九,那就是通过培养和调教,慢慢把他变成自家的人,吴兴华相信,女儿小梅跟他同村同龄又是同学,应该有这个感情基础。不过,据说张文亮自己也特别在乎这个村文书的位子,当父亲身体出现了状况,跟他谈起接班的事情时他就表现得十分积极,后来父亲把一切运作妥当并提出一系列严厉的要求,他都当面一一应允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接任后绝不给家族丢脸,让父亲失望。
赵乐跟着张文亮踏进他的卧室,赵乐发现,小屋虽然还是原来那间小屋,可整个内部布局已是焕然一新:空荡荡脏兮兮的屋顶被一张白纸扎成的天蓬全然覆盖,天蓬四周是金黄色的锡纸镶边,显得与白灰刷过的四壁浑然的协调,再往下面的墙壁上分区域贴着国内外当红男女明星的生活照。
“呦,啥时候加入追星族了?这白天黑夜都有明星相伴,美哉美哉!”别看赵乐平常话不怎么多,一旦遇到聊得来的人,话题既多又幽默。
“说正事吧,别贫嘴了,你这么晚在我家等我该不是为了观赏和评论我的小窝的吧?”毕竟是一起玩大的同学,彼此都很了解,所以张文亮不留情面的一语戳穿。说话间,张文亮随手将公文包甩到乱糟糟的床上,掏出一盒“渡江”牌香烟,他明知赵乐不抽烟却仍然给他抛去一支,“好烟,来一支,都是踏入社会的爷们了,学着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