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阁楼(1 / 3)
王然预约的心理号终于到了,她没有告诉母亲。
在5月的志愿者活动结束后,王然小心翼翼地接触着夏星,像是端着一杯盛满水的水杯走路,为了不撒,不自觉地走姿变得僵硬又奇怪,也像抓萤火虫,怕它飞走紧跟着小跑,又怕真的抓住伤害到它。夏星也许觉察到了王然的紧张,便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正常地和王然相处着,慢慢王然放松了下来,虽然体内的那辆火车依旧疯跑着。
一早王然到了医院,还是熟悉的景象,密密麻麻的病人等在诊室外。王然想起她几年前第一次去医院看心理科的时候,人多得就像急诊外面看普通感冒的人群一般,她很惊讶,她本来以为人会很少。原来有这么多人沉在大海里,但是把他们打捞起来的不是绳子,而是那一小罐一小罐的药片,王然喜欢称呼它们为“happypill”。今天也是一样,她又看到了不同的沉在大海里的人。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诊室旁边的一个房间门打开,护士叫到了王然的名字。王然进去先填写了一个表,上面是几十道选择题,算是一个摸底诊断。王然填了大约二十分钟,越填越烦乱,发表的医生语气很不耐烦,王然能想象得出他口罩下那厌烦的脸色,“你应该没有得过抑郁症吧,真好。”王然没有咒骂,只是心中如此默默想到。
填好表后,王然又回到走廊等待着。病人中有小朋友,妈妈正牵着他的手,也有长了白发的中年人,更多的是年轻人,他们大多戴着口罩,也许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脸色,也许是为了放松自己的表情。
又等了二十分钟,诊室终于叫了王然的名字,她走进去,看到了戴着口罩的医生,她并不在乎他是男是女,多少岁,她一味地相信他能治好她的火车,她坚信着。这种坚信也许只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处迫发出的希望和乞求。
“医生,我原来有过躁郁症。”
医生的眼睛从电脑桌面移到王然的脸上,“好的,我知道了。”
半个小时。
王然和医生谈了半个小时,她详细的描述着那辆火车,她描述着自己在空气中的溺水,她哭了起来,她说她觉得痛苦,她说这次感觉和躁郁的时候不太一样,没有莫名的起伏,而是沉得很低很低,她说看见自己手臂里的血液变成了黑浆,她说黑夜就是一个怪兽,一口把她吞进去一点点消化,但到了白天它又把她完整地吐出来,然后告诉太阳它没有伤害她。有的时候太阳也会突然变得严厉,用鞭子抽打着她的背,然后无情地把她再扔给黑夜。说到最后王然啜泣着,小声嘀咕了一句,多希望夏星现在在门外。王然说出口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本以为是自己内心在想,哪知道已经从嘴巴漏了出来。她想撤回,但现实哪里有撤回键。
“夏星是谁?”
“……,我的一个朋友。”
医生又继续听王然说着,时不时在电脑上打几个字。
最后王然拿到了她的诊断书。中度抑郁。还有happypill。
到看病的时候,已经是暑假了。王然拿到诊断书,昏昏沉沉地回到了三叔家的阁楼上。盛夏时节,王然穿着长袖长裤,到家的时候却没有出汗。那时候妹妹去了暑期补习班,三叔三嫂都在上班,王然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床,拿着诊断书,有一丝抓住凶手的痛快,更多的却是被抓住凶手的害怕所淹没。王然一直侥幸着,希望那只是心情的短暂变化,但火车的叮叮声终究不是海市蜃楼。她又要开始走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了。
王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夏星的电话。
“嘟、嘟、嘟、嘟、嘟……”回铃声似乎是有生命的,嘟嘟声是它的胎动,接起的瞬间它便诞生在这个世界,挂掉时它便死了。
“喂,老王,怎么啦。”夏星的声音。
“嗯,我刚刚从医院回来,已经看完病了。”
“原来是今天。怎么样?医生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