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孙星衍的隐忧(2 / 2)
“渊如兄所言,可是庆中堂?”阮元听着孙星衍这般郑重的言语,却也不解,问道:“可是渊如兄,庆中堂我清楚啊,虽说平日有些固执,却不是个记仇的人啊?”
“和庆中堂没关系。”孙星衍摇了摇头道:“庆中堂现在已经是宰相枢臣之身,他打压你,对他有何好处?所以我想着,庆中堂未必会把牧地之事放在心上。可他下面这些人却不一样了,伯元,你可能没听过他们暗中之言,可我知道,他们心里,可都对你有意见呢。你这些年在浙江,对旧制多有更革,加上这次牧地本是旗务,你却也参与其间,所以啊,在他们眼中,你早已成了好名邀功,不惜败坏祖制的行险徼幸之徒。或许这些人本身地位也不高,对你不会有多少影响,可他们回去,必然会对其他人这般说你。到那个时候,伯元,我就不知道竟是何人,要对你不利了。”
阮元听着孙星衍之语,心中也不禁有些惆怅,回想临行之前父亲神色,或许阮承信精于世故,早已料到了这一节,只是尚未能将此事说清。而孙星衍之语虽说并无实据,却也是未雨绸缪。可他终究不愿猜忌于人,便也对孙星衍道:“渊如兄,瞧你说得,这就好似我在朝堂之中,已经为人所不容了似的,至于吗?我在杭州办得这些事,不说别人,皇上最清楚了,难道有皇上明断,还怕那些个宵小之辈不成?而且这些庆中堂的随从,连司官都不是,他们在京中说话,有几个人会听呢?”
“伯元,你为官升迁过速,有些司官之间的勾心斗角,蝇营狗苟之事,你未必清楚。可我做了这许多年刑部司官,我见得多了!”孙星衍正色道:“你以为他们眼下官品不高,可你初入朝堂之时,不也只是七品编修吗?像你一样两三年就位登卿贰之人,这有清一朝的汉臣里又有几个?他们的确大多数人才华都不及你,只能熬资历逐步升迁,可正是这样,他们之间的相互猜忌,明里暗里的流言蜚语、倾轧陷害之事,绝非你能轻易想象啊?的确,我看这些庆中堂的随从,只怕日后没一个能当大任,可如果他们回去,把你的事传给其他同僚,其他人再传几次,没准其中就会有日后得皇上重用之人呢?而且你在外省,其实也多有不便,眼下不少外官,也只是因循敷衍之辈,皇上看多了,必然对你等外臣有所疑忌,到那个时候,你说凭着之前你和皇上的交情,皇上就能对你坚信不疑吗?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啊。伯元,从今开始,你可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是有京中之人来了杭州,也务必善待他们,总是……总是不要落下话柄才好。”
阮元听着孙星衍之语,只觉全然发自肺腑,自也为之动容,便向孙星衍回拜道:“渊如兄之言,小弟记下了。日后小弟在杭州办事,总是要三思而后行才是,绝不会让渊如兄为小弟担心。”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孙星衍也点头应道。眼看天色已晚,二人也散了酒席回舱就寝。次日孙星衍便留在了济宁,前往兖州上任,阮元则继续乘船北上,到了八月之初,方才抵达京城。
入京之后,庆桂等人也须继续准备北上之事,便即暂留一日。阮元闲来无事,想着孙星衍和父亲的担忧终究不是空穴来风,又听闻朱珪这时留守京城,便去了朱珪府上,想着听取一下老师的意见。正巧之前朱珪托阮元为自己刊刻文集《知足斋集》,这时也已刻毕,阮元便将此事一并告诉了朱珪。
“哈哈,伯元,当年老夫在江宁取录了你,现在看来,真是意外之喜啊。老夫这《知足斋集》今日能够刻成,将一生所作精华传于后世,却也真是知足了。”朱珪多年未与阮元相见,又听闻文集成书,自是了结了一桩心愿,心中惬意,便与阮元畅谈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去年漕务之事,却也颇为遗憾。”朱珪见阮元神色如常,也回想起之前清赍银改革一事,总是心中有些对不住这个得意门生,道:“老师在皇上面前,已经将你所言之利尽数言明,可其中之弊,其他大臣也说了不少,皇上也不能只听你我师徒之言,否则……不就成了任人唯亲吗?只是后来齐聚大学士九卿集议,在场之人,却也没几个同意改制之事,老师也想着若是朝臣群策群力,或许支持你的人会多一些呢?可如今这个样子……伯元,朝廷里这些卿贰,大半都已经安于太平,若说改制,哪里是件容易的事啊?”(按清时九卿实为六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与通政使的合称,有时也泛指各部全部堂官。
“老师之意,学生清楚了,老师平日力主不增漕赋,这次能帮学生让九卿集议此事,学生已经感激不尽。这清赍银改制本就多有不足之处,学生也是眼看漕务疲弊,才不得不用此应对之法。可是……”这时他听朱珪说起改制之事朝中几乎无人认同,又想起了父亲和孙星衍的担忧,便也将二人先前之语,一一告诉了朱珪。
朱珪听着阮元之语,神色亦是郑重,沉思半晌,缓缓对阮元道:“伯元,若如此说,令尊和孙渊如之言都有道理。其中之事,老夫虽参与不多,却也清楚外人所想,你也听听老夫之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