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瓦釜雷鸣（1 / 1）

两条大狼狗已经和刚来时完全不一样了，一个个油光崭亮，膘肥体壮。长一身长毛的丽娜胖的快赶上一头小狗熊了，蒙娜长得溜光水滑，亭亭玉立，像一个贵族出身的男爵，器宇轩昂。而其实它俩都是母狗。不知怎的都当公狗来看。看着它们欢蹦乱跳的样子就是沉闷的心情也会变的高兴起来。经理也愿意逗试这两条大狼狗，看着它们欢快嬉闹的样子，脸上笑眯眯地，一双眼睛快眯成一条缝了，久久的不愿开车离开单位。病病殃殃的小狼狗已经长得很肥实了，个头高了不少。开始享受大狗的待遇，把它也关进了狗圈里。开始还不太愿意，有点闹腾，总是不满意的吭哧吭哧的叫着，希望主人把它从这里放出去。时间长了也就和大狗一样安分守己的待在狗圈里，懂得了这里才是自己的栖身之所，这里才是自己居住的家。每当放风时，小狗也参加进了打闹的行列中。但两只大狗根本不把它当做一回事，轻轻地一撞就撞到一边去了。赶回来接着嬉闹，又一次次的被撞走。就像小孩一定要参加进半大小子的打闹中一样，有了他还不够累赘呢。

白天闲暇无事的人们，特别是以孟强为首的年轻人经常把三条狗放出来，满院子的乱跑。时间长了就连会计和出纳两个女人也不怕了。尤其是出纳小南子更是喜欢和狗闹，嬉戏着追逐着，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欢天喜地的气氛去掉了办公室里的寂寞。

自从增加了年轻人以后，原来跟着孟强的小沈这个原来的小伙计现在身价剧增。大家在一起干活也居然吆五喝六起来，居然把自己当成了工头。好像比这个比那个比谁都强。其实一技之长都没有。反觉得自己如何如何的了不起，简直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那些年老，资格老的人们从不言语的做着工作，看起来他们是很绵软，而实际上却是一个个在社会上游荡惯了，城府极深，深藏不露，老奸巨猾的家伙。只有在打扑克时才在关键的时候冷言相加，本来就牌技不如人，打得挺臭的小沈也只能附耳静听，而没还嘴的余力。经常是弄得很尴尬。但这也多半发生在长相秃鹫般的老石身上，久而久之两人便恶语相加。其他人则冷眼旁观，各自为政，不理朝中事。真是江湖里混出来的高手，眼睫毛都是空的。

项工是一个人品和业务都非常差的人。一副油头粉面的样子。只是凭着聪明的头脑灵活的舌头出来混口饭吃。简欣和他在一个办公室里，只是一个是白天上班的工程师，一个是晚上来打更的更夫，在一个办公室里还是有一定的时间见面，在一起闲聊。有时看到他很少画出的图纸，拿过来好奇的看一下，简直是一点基本功都没有，许多数据没有表达或显示的不清楚，这样的素质怎么能担任技术的负责人呢？真是笑话，然而这却是现实。许多次加工或修理工艺都是虎头蛇尾或不清不楚，按照他的方案干着干着就干不下去了，这时他才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响的溜到一边去了。

项工一些举动被人们偷偷的嗤之以鼻。而年轻人却并不买他的账，并不惯着他，因而矛盾越来越大。很长时间他都不经常来单位，来了也是呆一会就走。看见孟强进来，过不了多一会他一定会起身就走。再加上小沈根本就不给他好脸子看，总是恶目相向，有一股随时要揍他的感觉。他自觉没趣，又害怕惹来是非，赶紧找个借口溜走。

还真的发生了动手打架这样一幕。在外地施工时项工和小李子这个文静的年轻人竟然真的动手干起架了。简欣是百思不得其解。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小李子动手和他干起来呀。换上了孟强和小沈还不会让人感到吃惊。简欣觉得事情十分蹊跷。后来在小沈那里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一次焊接工艺上小李子按照项工的要求进行作业，焊接完成后达不到效果，小李子向他反映情况。项工这个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张嘴就来：“你他妈怎么干的？会不会干？怎么干成这样？”小李子再老实也是年轻人，还嘴道：“这不是按照你制订的工艺焊接的吗？怎么赖到我头上了。你还居然骂人？你有什么资格骂人，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德行？”这种含沙射影的刻毒的挖苦触到了痛处，项工恼羞成怒马上就动手干了起来。但两人打得不厉害，互相打了两下就拉倒了。可能是项工忌惮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孟强和小沈吧。而小李子是不会有举手不留情的心态的。恶目相向的孟强和小沈在这关键的时候并没有趁火打劫参加进来。他们并不像平时表现的那么豪强，那么凶悍，那么仗义。而是适时的换了一副冷漠的嘴脸，袖手旁观。

打架结束了，施工结束了，但事情远没有完。过了两天罚款通知下来了，项工罚款一百元，小李子罚款二百元。理由是小李子不服从分配，再则是年轻，应该尊敬领导和年长的人。

真是千奇百怪，正话反说也能成为理由。领导和工人打架按道理来讲应该是领导重罚，工人轻罚。因为领导是没有任何理由和工人打在一起的，这成了什么体统。领导和工人打在一起属于明知故犯，一点也没有注意企业形象。这样的领导不但应该重罚，而且应该考虑到他的去留问题。

事情过后小李子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做工作，而实际上可能已经感悟到了什么。本来就不愿意说话的他话就更少了。

一天小李子把各种电源线都用万能表校对过，检修的利利索索，都绕成了把线，在检修平台上摆了一溜。让人看了有耳目一新的感觉。这种工作其他人从来没有做过。这样一检修下次用起来该是多方便。

没过多长时间小李子不干了，据说是去做一件很陌生的工作。这件事不能不使人感觉到对于小李子的伤害多么的深，造成了多么大的痛苦。一个人改变了他深爱着的专业工作，去从事不愿意又不得已去做的工作该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受到的伤害该是多么的深。经理就这样伸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亲手葬送了自己一开始十分珍惜的工人。但同时也给小李子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阴影。又给项工埋下了一种嚣张跋扈的恶习，感到老板也不敢得罪自己。

经理的所作所为似乎是在秉行着一条宗旨，那就是必须依靠的人一定要绝对的袒护。哪怕舍弃很多。但是他在企业管理上犯了一件极大的错误，又助长了项工嚣张的气焰，感到老板也得让自己几分，而不是三分。比分庭抗礼还要厉害。

自从钟宇挨了一记耳光之后变得温顺极了，跟在孟强和小沈后面像一个小跟班一样成天耷拉着一个脑袋，几乎连声音都没有。在机械的拆卸与安装中，经验老道老谋深算的邵师傅往后撤了一步，把钟宇推向了前面，意图成功了，自己落了个心静，清闲。钟宇那滚圆的肚子，乱颤的肥膘紧绷着工作服，而工作服又总是湿湿的，脸上淌着汗。外面围着一些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在怎样的工作，有的人竟然还叼着烟卷。他在需要的时候指挥一下，外面的人就配合的动一下。钟宇虽然很压抑，但这种时刻可能很有成就感，不免脸上流露出自信得意的神态，看见这么多的人都瞪眼瞅着伸不上手。但看热闹的人是怎么想呢？老奸巨猾的老邵又在打着什么算盘？小犊子，你自己干吧，不是你行吗？

老邵不知因为什么也离开了单位。他的走可是一件让经理很舍手的事情，最起码需要雇用一名车工。这么多的人中只有老邵和项工会车工活。而项工除了私活是绝不会动一下车床的。而现在老邵一走那就成了麻烦事。老邵是职业车工出身，干这点小活没有任何问题，轻轻松松。对于维修也是很有一番匠心，几次把残缺的设备或工件修的即能用，又好用，外表还美观。他是一个对机械很内行的人，也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

老邵走后不久真来了一位高个子的车工，瘦俏的身体，挺直的腰板，很有一些派头。来了以后有车床的活就干点，其它的活是一手不动。在他单独的休息室里一坐，连出来的时候都很少。实在是没有意思的时候出来像看热闹一样看一看别人干活，便又回身进了他的屋内。有的人说这个新来的人怎么回事，怎么一天天在他的屋里坐着，不管外面多忙就是不管，不伸手，连话语都没有。这些人哪里知道经理当初是怎么和这个人讲的呢？从现象看一定是以车工的工种招收进来的。而一个专职的车工很多人是不会干其他活的。出来干活就是凭着耍手腕子挣钱，其它一概不干。现在进来了，反倒让他干本职以外的工作他能干嘛？一个正经的手艺人是绝不会干的。巧使唤人的把戏他们清楚得很。就这样没超过十天，也不知是哪方面提出来的，新来的高个子的车工走了。

与高个子车工同时进来的还有两个工人。一个是在社会上耍手艺挣饭吃的电焊工雷师傅，一个是大厂子裁员下来的钳工小张。雷师傅近五十的年龄，很有些特点。刚来到这里遇到一个活干不了，自己找了一些理由跟身边的人抱怨着。大梁随意的问了一句说：“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啊？”雷师傅赶紧拖着挺垮的声音说：“嗨，到时候经理问起来得有个说词呀。”这种半土半洋的话听起来那么的别扭。看着他那灰头土脑又很刁滑的样子使人觉得实在是一个靠不住的人。

一天突然他腾腾腾的上楼去，车间干活的人问道：“哎，你上楼干啥去？”他站在楼梯的踏板上说：“工资的事得问清楚，以后还能不能涨工资了？现在这点工资太低。”人们在想好大的胆子，这样的话也敢这样大张旗鼓的去问？敢大庭广众之下大声的说出来？结果没过多大一会雷师傅满脸兴奋地下楼了，看来经理是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答复。

小张是一个高个子的小伙子，非常的直率，快人快语。好像什么事情在心里也藏不住。来到这里以后逐渐地看到小沈是什么也不行，反倒一天天的吆五喝六，指使这个人干这，那个人干那。心里对他十分反感。有一次小沈很不客气的指使小张，言语不和，两个人动手干了起来。贴出了通报：每人罚款二百元钱。过后小沈对简欣说：“豁出去二百元了，也不能让他嘚瑟。”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上的。

就这样后来的三个人陆续的都走了，也不知雷师傅的工资涨了没有？

高个子的车工走了以后再也没有车工来，一直延续了一个月。感到有些吃紧了，一个初通毛坯的钟宇是应付不了局面的。经理是又着急又不好意思开口说，让出纳小南子赶紧催促邵师傅上班。就这样又把邵师傅请回来了。简欣早晨去开大门，看见邵师傅回来了，不知底细的忙问：“怎么样？在家待不住吧？”邵师傅无奈的说：“有什么待不住的，待的挺好。这不一个劲的催，非得让回来，真是没办法。我是真不愿意干了。”

钟宇不知看透了什么经常请假，三天两头一有事。后来经理一看这哪行，这不是耽误事，这不是在泡我吗？索性就给他放了长假，言外之意就是不用你了。但没有明说，也就是留了后手。这也就是经理高明的用人之道。实在没人时，说点好听的话把你找回来，打个补丁还可以吧？你还能不同意，还能一点面子也不给？要是老实了，听话了接着用你，要不然再次给你放长假，或干脆让你滚蛋。真是奸诈至极，深谙用人之道。

这样一来一大帮年轻人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小沈已经养成了霸气凌人的架势，形成了尾大不掉的局面，得到经理的信用越发的任意起来，简直到了颐指气使的地步。而那些在这里干了好几年的人看惯了这里的世态炎凉，对他就像老叟戏婴儿一样，沉默平和的度过每一天。老邵回来后又原版复制，小沈就代替了钟宇的位置。一切些须小事小沈尽可做主。但这只是一种默契，而没有其它方面的契约。小沈也不是傻子知道哪些必须和老邵打招呼，哪些不需要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