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又见王老汉(1 / 1)
严寒过去,冰雪消融。虽然还是凉意浓浓,但已是有了温暖的感觉。一天一台拖拉机嘣嘣嘣的停在了铁门外,对门的王老汉在家人的搀扶下费力的从车上下来。手里多了一根拐杖。怎么一个冬天不见老汉的腿脚变成了这样。老汉带着满脸的笑容走进了自己的院子里。这样的节气什么也干不了,离干农活还有一段时间。老汉还是按耐不住身体好转的兴奋来到了这亲手创建起来,并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园。老汉在家人的陪伴下不知是在院子里坐着?还是在屋子里坐着?现在是多么的舒心和快乐,儿孙们陪伴着他。解除了一冬天的憋闷,现在想必是在院子里闲坐的可能性会大一些。看着这院子,看着院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扭头看一看这水泥建成的房子。老汉是多么留恋自己几乎是辛勤操劳耕耘了一辈子的家园啊。
现在下窖一米深的房子当初该是多么的气派,在那个年代有谁能盖得起这样漂亮的房子啊。房子西山墙接了一半的房子看这样是盖不成了。老汉一定是在回忆着过去的几十年,是在想着以后的生活。就是这几亩地,就是这勤劳的双手养活了一大家子人。现在已经老了,进入了暮年,一切都已过去了。什么活也干不动了,但现在剩下了这一块田地,这一所房产。或许也能够引起一点十分自豪的欣慰。
简欣看了老汉现在的情形,回到屋里不禁回忆起了过往的一些事情。
刚来到这个单位看见院子里有一辆跑长途的大型的运输车,一开始还以为是单位自备的车。后来才知道这是对门家的儿子停放在这里的。单凭这台车就断定这是一个很殷实富足的家庭,因为一般的家庭是养不起这样大型的运输车的。
对门老汉家住的是水泥抹墙的砖房,已经下窖有一米深了。也就是说现在的房子比门前的路面整整低了一米,从它的房门到大门口形成了很大的缓坡,假如说不这样,他家的院子就进不去车辆。而这个大门倒是蛮有特点,足有四米多宽的大铁门是一个大拉门。每当开启的时候便可听到一阵阵轰隆隆声,在寂静的深夜,或黎明时分猛一听到这声音还以为是沉闷的雷声响起来了。而这闷雷般的响声几乎每天在黎明时分或熄灯时分就要响起。时间是那么准确。
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在隆隆声中也影响不到岁眠。有几次起来的很早,看见开大门的是一对中年的夫妇,两人裹得严严实实,发动好了拖拉机,开出院子,又轰隆隆的关上大门消失在朦胧的黎明里。这一定是老汉的儿女们在辛勤地去挣钱。
太阳把大地照得明晃晃的时候,老汉背着双手牵着一头驴低着头走来。老汉走路时几乎一直是在低着头从不向两边看。时间长了和老汉慢慢的熟悉起来。在一起站着聊天的时候才注意到老汉在年轻时是一个很魁梧很壮实有些英武的人。现在一张方方正正而又十分坚毅的脸,浓眉大眼,宽宽的肩膀,厚实的前胸正是青年时留下的形象。听口音老汉是个关里人,说话里带着浓浓的山东口音。老汉是个爽朗的人,一副宽厚的微笑。老汉夏天始终都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裤,带着一顶深灰色的凉帽。经常是天大亮才来,黄昏时分就往家走。只要见到他路过一定是背着双手,弯着腰牵着驴,一步步的慢慢走去,一步步慢慢的走来。很多时候老夫妻俩便住在这里,享受着田园情趣。
每天老汉进了院子就看不见他在做什么了,严密的院墙遮住了他的身影。整个白天也不知道他在忙着什么。因为那时简欣已经下班回家吃饭去了。不过凭想象也能知道他一定是在地里忙活着,精心侍弄着他的三四亩地。
或许是家境不错的原因,老汉家的地里现在有一半种的是玉米。大家都知道这是一种投入低,用工少,效益不高的农作物,一年只有一茬收成。而蔬菜则是用工量大,收入高的作物,一年可以收两茬,但是很累人。一则可能是老两口因为年龄大的关系,已经不适合繁重的体力劳动,另一则也可能是孩子们再也不允许他们过于劳累了。因此上种一部分大田节省一下体力,另一部份地种点蔬菜也是有点收入。既有活干,又别累着两位老人,还解决了食用问题。
在和睦相处的日子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每天清理狗圈的狗屎都顺着大墙扔到了墙外,那时候墙外长着茂盛的蒿草,不注意看还看不见,再则这条道的这一部分只有对门的三家人用,而和老汉家又是墙对着墙,再往东面就是那个单位的院墙了,除此别无其他来往的人。转眼间就到了深秋,树木和野草都已枯槁凋零,有了光秃秃的感觉。
有一天遇见了老汉,老汉一脸的严肃,一本正经的说:“我说,你弄的狗屎能不能规矩些,看你弄得恶心人不?”简欣走过去这才发现随着叶子的落去,一些狗屎都显露出来,有的还挂在干枯的枝杈上,确实很不雅观。赶紧说:“这件事还真没注意,以后一定小心些。”老汉什么也没说低着头背着手牵着他的驴走了。简欣看着残存的污物,觉得很是没面子。一回头看见了他家墙东的一大堆存放了不知多长时间的粪堆,不觉沉思起来。这么一大堆粪便没有不洁净的感觉,为什么对那点狗屎那么耿耿于怀呢?甚至达到了不能容忍的厌恶的程度呢?况且这堆粪便和东墙之间就是他们经常行走的很窄的一条一米宽的小道。在东墙上开着一扇小门,不进出车辆的时候就走这扇小门。简欣突然似乎明白了。农民是不把农家肥当做不洁净的东西的,而是把他们看做财富当做宝贝。而对于荒草上的狗屎却实在是不能容忍。这就是观念上的差异吧。
一天晚上喂完了狗,在院外溜达着。不知是恰巧,还是有意在等着,老汉走了过来,满脸生气的说:“你能不能把你家的狗圈好了,看让你家狗吓的,我家的鸡和鹅都不下蛋了。”说罢没再多说一句话,生气的走了。
简欣想你家的鸡和鹅都散放着,我们的狗就不能到外面放风了?真是认准一条理的老汉。
经过这两件事就是走个对头碰老汉也不愿意和简欣说话了。老汉的表情表达的就是简欣在和他家过意不去。好大的冤枉,简欣哪知道这些事呀?你这个古怪的老汉哪怕说一声也行啊。也不至于闹成这么大的误会,你说这是何苦呢?
秋去冬来,落完了第一场雪。也是一个星期天简欣独自一个人在值班,两只大狼狗在院子里撒着欢,看着它们东跑西颠的,没一点闲着的时候,倒也觉得有趣。十点多钟的时候听见狗叫的很厉害,抬头一看,两只狼狗在大门的东立柱那大声的狂叫着,也没往心里去。又过了一会,叫得更凶了。抬头一看老汉站在大门前瞅着两只大狼狗就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两只大狼狗是越叫越凶,扑得铁大门咣咣山响。简欣心里这个气呀。这么大岁数了老汉你没事闲的,逗试它俩干啥?披上衣服赶紧过去,只见老汉铁青着脸用手指着大铁门的右下角。简欣一看一条笨狗的脑袋卡在钢板网里,整个身体还在外面,再仔细一看这只狗的半个脑袋已经被啃光了。两只大狼狗正在疯狂的啃着。不禁大惊,这一定是这条狗前来撩事,被狼狗一口咬住。楞把脑袋拖进了钢板网孔里,并被啃去了卡在钢板网里的半个脑袋。简欣赶紧拿起顶门的杠子使劲的捅了一下,那条狗的脑袋才掉了出去。老汉见状一声也没吭拖着狗回家了。
心里这个不得劲,无论如何是把人家的狗给咬死了。老汉的沉默更使简欣觉得很不得劲。
老汉虽然嘴里没说,心里一定是憋着一股劲,但又说不出。就拿狗的事来说吧,确实是他家的狗讨厌,才弄成了那样的结局。
难缠和难堪的事情总是碰到一块。有一天外面是典型的冬天里阴沉沉的天,要下雪还没有下雪,刮着清风。老汉又背着手站在大门外,两只大狼狗不是好声的叫着。简欣又赶紧穿好衣服前去看个究竟,没事老汉是不会站在那里的。离大门还有几米的时候老汉说:“你看你家的狗把我家的鸡给撕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是又好气,又好笑。简欣过去用脚使劲的踢了一下他指的东西,那东西飞散开。简欣大声的说:“你看这是什么?”原来是一大块颜色艳丽的花布不知怎的居然缠成了一个团,放在那里。你说老汉的眼神已经到了什么程度。老汉又一声没吭的走了。这个古怪的老汉偏把鸡被狗咬死说成是鸡被狗撕了。好难懂的方言,要是不在现场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天冷了,真正的进入了冬季,老汉搬回楼房住去了。整个冬天也没有人光顾过这里,只是年后不知是谁来过两三趟。雪地上的踪迹记录了来往的次数。
眼看就要种地了,一天老汉的老伴自己来了,归置了一下院子。简欣过去同大嫂聊了一会。大嫂说:“你大哥的身体不太好,家里又没有其他的帮手。正好有一个人愿意租这户房子,不行就租给他家算了,也就省心了。”同老汉奋斗了一辈子的大嫂竟是这样的开明,这样的大度,也从另一个方面看到了家里经济条件确实不错,有没有这块地已经不很重要了。这就是奋斗的结果。早年的勤奋换来了晚年的安逸。
新的人家搬来了。安定以后很少听到那犹如闷雷的轰轰隆隆声。
倔强的老汉,不知为什么一直在脑海里闪现着他弯着腰,背着手,牵着驴子走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