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师叔（1 / 4）

至元十七年三月初十，庆元，大雪

雪是个好东西，雪下的越厚，意味着来年的麦苗长得越壮。农民喜欢雪，因而有了“瑞雪兆丰年”，“江南三尺雪，米稻十年丰”等诸多谚语。然而在庆元，三月飞雪却并不寻常。

李庭的部队在庆元呆了整整一个冬天，记忆里的雪只下了两三场，未曾想开春后竟是又下起比之前两三场雪加起来还要大的大雪。整座小城都笼罩在白雪中，一般晚霜过后就要春播，若是错过了日子，上半年的收成会受到很大影响。农民们蹲在自家门前，发愁的看着天上纷纷扬扬的雪花，满心焦虑。

纪康想要喘口气，他拄着扫帚倚靠在门框上，雪下的太密了，刚一停顿，没几分钟就又积上了一层薄薄的雪。安大人嘱咐过，要时刻保持档案室门前的干净整洁，下雪就更应如此，雪太厚影响人员行走，雪太薄容易结冰，要是哪位大人不慎滑倒在读取档案的路上，因此误了大军开拔的行程，这罪过可就大了。

可大雪连下了几日都不见停歇，档案室的两侧，屋后早已堆满了铲除的积雪，再扫就无处可放了。纪康之前看见庆元城的街道司工人把铲除的积雪倒进兰溪桥下，他犹豫着是否也要效仿街道司，把档案室的积雪清理一部分出去。

“纪康。”陆吾迈着八字步匆匆的向着这边走来，他把兜帽一掀，小跑着躲进歇山顶的披檐下避雪：“老安让我知会你，大雪封城，庆元从今日起停工三日，没有人再调用军档，你不用在这守着了，待会儿跟我回营歇着吧。”

“哦，好。”纪康长舒了一口气：“这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可说呢，咱在平阳的时候，就没见过这么邪门的天，这都开春了，居然比一二月份的时候更冷了。”陆吾扑打着身上的雪，腰间葫芦叮铃咣铛的晃荡着。

“陆叔，您，您这……”纪康一愣，惊讶的指着葫芦。

陆吾拿起葫芦在他脸前晃荡了两下，里面空空如也：“你说这个啊，死啦！”

“死了？”纪康惋惜的摇摇头，人人都知陆吾平时最宝贝他这个蝈蝈，天气一转凉就早早配上了棉套，手炉，没想到终究还是没保住。

“冻死的，到底是没过了这个冬天，呸，晦气。”陆吾悲伤的抬头看着天上的雪花，“虫类苏醒后如果遇冷，往往会再次进入冬眠。但这第二次冬眠，会有相当大一部分虫类再也无法醒来，今年的蝈蝈质量，怕是要堪忧喽。”他叹了一口气：“哎，不提这个了。走吧，今早上李英父子俩打了头水鹿，体型大的很，说是要给咱营炖鹿汤，暖暖身子，咱俩瞧瞧去。”

纪康摆了摆手：“您先去吧，连着三天不除雪，担心屋顶上的雪积多了压垮房梁，我提前上房清理清理。清理完了还要到城里一趟，天气冷，钱平的腰伤又犯了，药房抓了几服药，我得替他拿回营。”

“戴述忽不是管这个的吗，让钱平直接在营里找他多好呢，还方便。”

“不不不，钱平不愿意找戴什长看病。”

陆吾眉毛一挑：“怎么还挑肥拣瘦的？到了战场上负伤，不让他治也得治了。我走了，鹿汤给你留一碗，等你回来喝啊。”

纪康连忙点头称谢，等到陆吾的身影离开视线，他深吸了口气，转身推门进入档案室，从里面插上门销，走过层层陈列的档案架，来到之前做过标记的地方，开始一页页的翻阅档案。

纪康随身带着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的是这几个月来找寻哥哥部队搜集到的信息，大都是些两浙路宋元军队的动向，以及来来往往驻扎的部队明细，事无巨细，有些记录哪怕只有一丝勉强的关联，也被他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

然而要想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找一个当兵人的名字，无异于大海捞针，每天纪康都偷偷利用空闲时间翻查档案，仍旧一无所获。而且大军不停移动，所带物资有限。之前的旧档案只挑重要的保留，其余的都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地焚毁。这更是加大了纪康寻找兄长的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