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1 / 6)
赵穹低敛了眉目,沉顿之后道:“你觉得是效应链在作祟?”
“不,不只是效应链,物质世界还有无数无法解释的事,我发现自己被绕进一个圈子里,任何不确定的事到我这里首先就会被放在效应链旁边,效应链到底是什么?它凭什么囊括所有不确定的事。”
“我们来对效应链做一个系统的解释吧。”赵穹拿出一支笔一张纸,把手机关机放在一旁,同时关掉悬浮扇,再把电器关闭,那些轻微但无法回避的噪音全部消失,听觉变得敏锐,成了一个富于观察的诗人,它把捕捉到的一切迟钝的变化编辑为一首诗歌,引得嘴巴不住开口将之颂唱出来。这时的每一个音节都清脆,音节的变化也就获得了可以被解释出来的美感。
“首先,概率云。效应链通过引起连续的概率云坍缩为现实。”
“关键在于路径和路径的可被利用性以及重复性利用性。如果只是自然界的概率坍缩,确实也有可能组成一条长链,但没有人为因素的影响,它对人的影响也会很低。我们可以把这些也认为是效应链,自然效应链具有广谱性。但几乎不可能重复,我们可以认为自然中的一切都与自然效应链有关,火山喷发是板块运动表面岩石风化水蚀等一系列因素长期作用的结果,在某一个点,超过模糊的临界值之后,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还有一个特性,一些特别的效应链一旦建立起来,就能够通过很简单的方式激发,它们像一条炸弹上引线,影响远超出付出。”
安静的环境让人能沉下心思考,迷蒙的雾团,在人接近后清晰了被笼罩的景物。这时李四方看到窗外,高楼群中有许多点亮的灯,可以数得清楚的人家在夜晚的时间里有各自的活动,细细地听还有悬浮车的铃声(因为悬浮车行动过程中无声无息,为了避免事故,悬浮车出现的初期,有人提出用加设铃声这种复古的方式解决,现在已经成为一种约定俗成,平时几乎无法注意到这些声音,它们也被大脑自然地忽视了,这又使李四方想到,他并非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源,只是它们都已经被大脑遗忘了。
“现在到了关键点,人类是什么时候发现效应链的?有在什么时候开始利用它们,我们的科学是否建立在效应链的假设之上?”
“人类在不知觉的情况下,把规则制定起来,已然无法更改,那么未来的世界就是由现在确定的。”
“世界具有不确定性吗?”
“世界在被导向一个怎样的结果?”
李四方在怀疑中入梦,梦中原始的人类粗糙地尝试着他们对世界的挑战,人类的扩张势不可挡,他们开始对黑夜中黑暗之后的世界感到好奇。黑夜是什么,白日又是什么,他们给这些现象作出自己的解释。偶然间发现了其中的规律,在白天最热的时间,天上无法被直视的大圆是在头顶正上方稍稍偏移的位置悬停着,他们可以认为谁能注视太阳最长时间,谁就能得到最多的热的力量。火堆中每一只火把都有它燃烧的寿命,于是花了一段时间后有人找到了,烧出最大的火,需要干柴,他们在不明原因的阶段就把火堆摆出井字形,再将井字与神明联系,被黑暗覆盖的大地上充斥着神神鬼鬼。但梦的走向突然发生改变,不规则图形的火焰引发了天灾,一个部落在大火中覆灭,他们没有留下任何提示,于是在岁月之河的裹挟着,又有人触及了暗礁。调查者根据遗迹的记号,复原了神的图腾,一个部落竟然因此战无不胜,这个图腾被刻印在部族所有成员身上,所有的旗帜和器皿中。但,它依然不能被解释,在它失效时,人们只能用自己的想象力,只能归结在自己对神明的不敬上。但该图腾的意义逐渐被忘却了,留在万年不泯的器物之上,提供了一个不可解的谜题。后世的人将这个图腾融入到文字中,它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意义,悄无声息地隐没在发展的文明之中。
文字在他的梦中排布,它们没有整齐的分布,个别字词的大小会很突出,有重复的情况,部分字体的组成不是单个符号,还有特定的阵列,李四方很早意识到自己就在梦中,他对造成不安的具象化字板投以宽泛的注视,但并没有想过要从中寻找答案,那些宏观上具体的画面只是梦又怎么会不再靠近后变成朦胧雾气。
恢宏的字板也并不是二维的,它的许多字体原来距离很近,这是只能在梦中看出的,梦中的他可以没有焦点却从任何角度观察字板。当他察觉自己即将苏醒时,最后将视线完整放在一个字符上,抱有幻想能看清一部分细节。那个字却整体展现在他眼前——光,从太阳轮盘中渗透参悟的线条,火焰中蓬勃展开的画卷,炙热的流体,迷路的幽灵,生机的一切和恢宏诗篇。只此一字,它所有的美丽和冲动,起伏和困顿尽入眼中。
梦骇然破开一道缺口,清醒的感官里红色黑色脉动刺响从缺口中贯出。他竭力去看清楚那个字,字体却轰然破碎,也演变为线条,它长得能延伸至宇宙尽头。他才想到去探寻梦境的边境,猛地睁开双眼,一切都替换为真实的景物。
他不能忽视他,任何事情,不管好坏,在他开始联想后,思考就会触及那一层壁垒,所有的想法都在撞上去,即使能够通过也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动力。
他停止了三天,换来越来越严重的臆想症。他又一次去医院,医生看到他的样子,好像不感到意外。
在见面后她第一句话便是,“你的适应过程可能比常人更长一些,这可能是因为你本来就拥有科学意识,你给自己建立的牢笼比常人更加坚实,而我们现在还无法反驳科学。”
“是否有药物能够抑制我消极的联想,我发觉自己已经开始像一个神经病毒感染者。心理压力影响到了身体上。”
“精神类药物我可以开给你,但是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够的。你必须作出选择,否则一旦你重新捡起原本那个问题,病症就会恶化,它不像是生理疾病,但病灶也会转移和扩散。”
李四方的视线从医生的眼睛前移过,他长久地注视翠绿色的罗汉竹,它臃肿的竹节像一颗肿瘤,但肿瘤与植物本身和谐共处,不必将其剖出就能,甚至于就是植物自主摸索出了这种肿瘤似的生长方式。但他的注意力无法长久集中,思想中有关效应链的部分越来越多。那株罗汉竹以极快的速度生长出数不尽的枝丫,蝴蝶的茧和甲虫的鞘,茧中是死胎,鞘里飞出蜻蜓翼多足昆虫,啃食竹叶的偶蹄目长出强而有力的后腿,像弹簧一样帮竹子把种子传递至海峡的深处,面对深渊,那颗撬动板块的种子长出深紫色的叶子,深水的黑暗和窒息感,几乎打断了这次幻想,在幻想的中段,就产生难以为继的感觉,现在他希望躺进一口完全封闭的棺材。